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如同一团黏腻的蛛网,缠绕在林闲的心头。
他端着那只缺了个口的破碗,深一脚浅一脚地从井边往回走,裤腿和布鞋早已被泥水浸透,狼狈不堪。
他低声嘟囔着倒霉,声音被风吹散,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这操蛋的世道听。
就在他途经那座早已荒废,甚至连杂役弟子都懒得靠近的“测时阁”时,他的脚步猛然一顿。
咚——
一声极轻、却又仿佛能穿透骨髓的钟鸣,自阁楼深处幽幽传来。
那声音古拙而沉闷,与他识海中那道虚无缥缈的回音,在这一刻竟达到了完美的重合!
林闲浑身一僵,心脏漏跳一拍。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中的破碗,碗中那一点微弱如豆的引路灯灵,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震颤着。
光影摇曳间,一道虚幻的画面在碗底飞速闪过。
那是十年前的记忆。
后山,他还是个瘦弱的砍柴少年。
山崩石裂,一块足以将人碾成肉泥的巨石轰然滚落。
生死一线,一缕混沌色的火焰自他体内凭空燃起,将他牢牢护住。
巨石砸在火焰之上,悄无声息地化为齑粉。
他,毫发无伤。
这段记忆,他早已烂熟于心,是他能在这吃人的宗门底层活下来的最大秘密。
可此刻,那段记忆的边缘,竟诡异地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如同被镶嵌了神金,散发着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味道”。
这金边仿佛是一个标记,一个诱饵,正被某个藏在暗处的存在贪婪地觊觎着!
林闲的眼神瞬间冰冷下来,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惯有的木讷与惶恐。
他环顾四周,装作一副迷路又好奇的样子,脚步踉跄地朝着测时阁那扇虚掩的木门走去。
吱呀——
他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陈腐的霉味混合着蛛网扑面而来。
林闲像是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笨拙地挥手拍打着脸上的灰尘。
他眯着眼向内望去,阁内的景象让他心头剧震。
这里的陈设透着一股颠倒错乱的诡异。
巨大的沙漏被铁链倒悬在房梁上,里面的流沙正向上攀升;墙角的日晷,其指针竟在逆时针旋转;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形态各异的铜铃,无一例外,全都是断裂的。
阁楼的角落里,一个身披破旧僧袍的干瘦僧人盘膝而坐,他双目紧闭,面容如同断裂的石刻,毫无生气。
他手中握着一柄木槌,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频率,轻轻敲击着身前的一口青铜钟。
那钟声,永远比世间万物的节奏慢上整整半拍。
这,便是传说中早已遗失的“失序钟”!
而在他头顶的横梁阴影里,一个孩童倒挂着,长长的倒睫毛每次眨动,都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
他死死地盯着林闲,嘴唇微动,发出一阵几乎听不见的低语:“你……不该活着。”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从墙角的缝隙中一闪而过。
一只通体银亮、宛如水银凝成的小兽钻了出来,它耸动着鼻子,在空气中某处看不见的地方用力舔了一下,仿佛那里有一道美味的裂痕。
下一秒,它的身体倏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归隙鼠!以时空缝隙为食的异兽!
林闲心中警铃大作,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愈发慌张无措。
他像是要转身逃跑,却“不小心”一脚踢在了一个满是灰尘的香炉上。
哐当!
香炉翻滚,撞到了墙角的机关。
刹那间,头顶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一根早已腐朽不堪的巨大横梁脱离了榫卯,带着万钧之势,夹杂着尖锐的破空声,直直朝着林闲的头顶轰然砸落!
“啊!”
千钧一发之际,林闲怀中的破碗猛地爆发出一团柔和却不容侵犯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