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得难以化开。
测时阁的上空,铅色的乌云紧紧压住天穹,将星辰与月亮的光芒全部吞噬。
林闲蜷缩在屋檐的阴影里,像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把最后一口冰冷干硬的馒头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咀嚼着。
就在这时,他识海深处那尊古朴的铜钟,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
钟壁上,十二道璀璨夺目的金色纹路闪耀着光芒,唯有一处始终黯淡无光,仿佛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那是第十三道,也是第一道“时痕”。
十年前,他刚穿越到这里,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在拜入宗门的山道上,被一条潜伏的竹叶青狠狠咬中了脚踝。
剧毒攻心,他本应在无助与痛苦中化为一具枯骨。
然而,系统初次觉醒,赐予了他“百毒不侵体”,让他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被拉了回来。
那段记忆太过久远,几乎成了身体的本能,而非能够清晰回忆的片段。
它就像深埋地底的根须,构成了他能在这个残酷世界存活下来的基石,却也因此最难被神魂触及、凝聚成形。
正当林闲心神不宁之时,一道无声的振翅声在他耳畔轻轻掠过。
一只通体漆黑、翅膀上点缀着如星辰般碎光的蝴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寂响蝶!
在它落下的瞬间,林闲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走了,凝滞了半瞬。
风停了,虫鸣声消失了,就连远处守夜弟子的呵欠声也戛然而止。
就是现在!
林闲猛地站起身,他不再掩饰,朝着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测时阁走去。
他的脚步有些蹒跚,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时间的裂隙之上,沉重而迟缓。
阁楼之内,早已不是他白天所见的模样。
一尊一丈多高的透明巨影悬浮在半空,五官扭曲,轮廓模糊,正是由无数怨念与错乱的时间碎片凝聚而成的时魇!
它正用那双虚幻的手,狠狠撕扯着面前的虚空,发出无声而狰狞的狂笑。
“十三个!整整十三个本该完美落幕的死亡时刻!它们本该尘归尘,土归土,归于永恒的虚无!你这只侥幸存活的蝼蚁,竟敢将它们一一吞下,据为己有?!”
时魇的声音并非从喉咙发出,而是直接在空间中震荡,带着刺骨的寒意。
话音刚落,整座测时阁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逆向运转!
高处的沙漏猛地倒转,流沙逆着重力向上攀升;墙壁上巨大的钟摆停止了左右摆动,反而开始向后倒退;就连角落里那位负责记录时刻、被称作“断刻僧”的老僧,脸上的皱纹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缩、抚平!
“吱呀——”
一声尖锐的叫声响起,一只皮毛灰败、双眼赤红的“归隙鼠”从墙角的缝隙中猛地钻了出来,它的嘴里,正叼着一缕即将消散的微光——那是属于“今日”的最后一秒!
随着最后一秒被窃走,归隙鼠的身躯瞬间化作无数光点,彻底消散。
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因为时间的闭环被彻底打破,再也无处可逃,归于虚无。
整个测时阁的时间彻底紊乱了!
林闲站在这片混乱风暴的中央,他的衣衫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几乎要撕裂开来。
然而,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不再前行。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仿佛上面还残留着那个冷馒头的余温和粗糙的触感。
那个馒头,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吃的第一顿饭。
干硬得硌牙,边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霉味,上面甚至还沾着分发食物的外门执事不屑的唾沫星子。
那是他作为底层蝼蚁,最屈辱、也最真实的写照。
也正是从那一刻起,他对“活下去”这件事,有了近乎偏执的渴望。
林闲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笑容。
他抬起手,对着空中,做了一个轻轻抛投的动作。
“还给你。”
他轻声说道。
仿佛真的有一个馒头被他抛向空中,飞到最高点时,骤然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