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县衙后院的死寂被地底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彻底撕裂。
昏暗的油灯下,墨枭的身影半蹲在那些扭曲匍匐的药人之间,指尖搭在一个孩童青紫溃烂的手腕上,眉头紧锁。他周身的冷冽气息与这弥漫着绝望和血腥的场景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形成一种压抑的焦点。
“脏腑经络被药物强行扭曲,生机被怨气侵蚀大半。”墨枭的声音低沉,不带感情地陈述着残酷的现实:“毒可压制怨气侵蚀,但强行续命的药力会加速他们脆弱的脏器衰竭。活下来,可能比死更痛苦。”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那些虽聋哑失明、却似乎能感知到绝望而蜷缩得更紧的身躯,最终定格在沈景昭含泪却异常坚定的眼眸上。
那孩童听懂了他的话,身体剧烈一颤,却猛地攥紧墨枭的衣袖,嘶哑不成调地喊着:“试!我们试!只要能喘气,疼,不怕!”
他空洞的眼眶望向同伴的方向,无声地传递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几个伤势最重、形容最为可怖的药人也挣扎着发出嗬嗬声,用变形的肢体指向自己,表达着同样的意愿,用残躯为后人趟出一条生路。
一个人走到沈景昭面前用手语比划着,孩童当作翻译:“那些人丧心病狂,我们肯定不是第一批受害者,而不会是最后一批,如果惩罚恶人太难,那就让受害者可以恢复一些,对我们来说也是够的。”
“墨枭…。”沈景昭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恳求。这一番话,让她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明明知道根源,错误都不在他们,可自己没有帮忙说出任何话,甚至连为他们报仇都说不出来,因为她大概也猜到了,沈家,父皇跟这些事情脱不了干系。
墨枭看着她的泪眼,心头那点因为麻烦而升起的烦躁瞬间被一种更陌生的、针扎似的刺痛取代。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猛地站起身:“冬曲!夏词!吴玉瑶!去烧水!越多越好!赵秋哥、吴峰,守住门窗,一只苍蝇也别放进来!李公公!”
他目光如刀射向瘫在墙角、几乎吓傻的老太监,“县衙药库在哪儿?带路!所有活血的、吊命的、祛邪的药材,全给我搬来!”
他的命令打破了僵持的死寂,瞬间激活了整个空间。女孩子们应声而动,赵秋哥和吴峰立刻如临大敌地守住入口和窗户,兵刃出鞘的寒光映着他们紧张的脸。李公公哆嗦着爬起来,连滚爬爬地在前引路。小栗子也强忍恐惧,手脚麻利地开始清理地上的狼藉。
幽兰芷搂着瑟瑟发抖的沈惜梦退至稍远的安全角落,金瞳警惕地扫视着那个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炕洞入口。
沈惜梦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黏在那些蠕动的药人身上,小脸惨白,嘴唇无声嗫嚅:“嬷嬷,嬷嬷是不是也…。”她眼中的白翳再次浮动,仿佛看到了更多常人无法窥见的凄惨景象。
沈景玉站在沈景昭身侧,手按在隐隐作痛的锁骨青纹上,眼神复杂地看着墨枭指挥若定,和沈景昭一样,他大概也猜到了这件事情和皇家脱不了干系,尤其是云朝,作为可能是受益方的人,沈景玉在此刻选择一言不发。
墨枭动作极快,从李公公指点的、堆满灰尘的县衙药库里拖出几个大麻袋,粗暴地将各种药材倒在地上。他看也不看,指尖如飞,迅速从中挑拣出几味,乌头、附子、曼陀罗花、干蝎尾…。无一不是剧毒之物!看得旁边的吴玉瑶倒吸一口冷气。
“拿研钵来!”墨枭头也不抬地命令。夏词赶紧递上。
“火!”他又喝道。冬曲立刻将烧好的滚水连铜壶提了过来。
墨枭将挑拣出的剧毒药材一股脑塞进研钵,运力猛捣,药汁溅出,散发出刺鼻难闻的腥辣气味。他动作粗鲁却精准,没有丝毫犹豫。捣成粘稠药泥后,他挖出一大块,毫不犹豫地抹在身边一个伤势最重、半边身体几乎溃烂、气息奄奄的药人伤口上!
“呃,嗬嗬嗬!”那药人身体猛地弓起,发出非人的痛苦嘶嚎,溃烂的皮肉接触到剧毒药泥,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出诡异的青烟。其他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幕,连沈景昭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