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会长让您过去。”
舒苏缓缓松开手中的婚纱。
“好。”她低低地回应。
最后看一眼婚纱,看一眼曾和穆城住过的房间,她转过身,缓缓走下楼梯。
下了楼,会长身边的孟助理早已等在楼下,朝她说了声“请。”
她没有理,沉默地往东风园走。
二楼,会长的书房,她再次看见了大小姐。
她坐在书房门口处的单人沙发上,毫不在意地任透过窗帘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她那白得透明的皮肤几乎耀眼,她就那样看着自己带着笑,一种新生的,胜利者的笑。
这是大小姐第一这样肆意地坐在有阳光的地方,因为从今天起,她再也不用这副身躯了。
舒苏将目光投向会长。
会长坐在书桌后,一派正经地开口:“今天得到的消息,穆城和他的妹妹已经乘飞机离开去往欧洲了。我遵守了约定,丝毫没有干涉你。”
他的样子,多像一个与自己处在对立面的头目啊,多像一个处心积虑谋划她生命的人啊,谁能想到他竟是自己的父亲,亲生父亲。
原来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父亲都是父亲。
舒苏注视着他,缓缓道:“你发誓,如果对穆城不利,你的女儿,余满满,会死无葬身之地。”
会长眼中透出寒光,“你没有资格和我讲条件。”
“没有资格吗?”舒苏同样不屈地高抬下巴,“这个程序稍有差池,可是会死人的,如果我用所有精神力量去抗拒呢?我想你也没把握能成功让她占用我的身体吧?到时候你只能功亏一篑了。”
大小姐在身后说:“爸,这有什么,答应她就是了。”
舒苏没有去看她,只是盯着会长,“大小姐,你爸爸和你不一样,他还敬畏天,还尊重誓言,因为他与天抗争过,最后惨败,只要他不想你成为和你妈一样的短命鬼,他就不敢轻易发誓。”
会长的目光再次发冷,她知道他因她的话而愤怒,因为她用“短命鬼”这样的词来形容他的爱人。
可是,她的母亲呢?
她的母亲原本有自己的人生,却被他掠夺而来,毁去了一生。
这个人,他有多深情,他就有多无情。
会长迟迟不言语,舒苏也不退让,两人互相注视。
“我发誓,不会去对付穆城,如有违背……满满会死无葬身之地。”会长平静地说,“但前提是,穆城不主动来找我。”
舒苏回得干脆:“好,可以开始了。”
她话音落,大小姐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好了,我们下去吧!”语气轻快得像个小女孩。
会长静静看着舒苏。
他很意外,她什么话也没说。
愤恨的,责怪的,控诉的……都没有,就好像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一切,接受她是个药品的事实,接受她的亲生父亲亲手杀她的事实。
就像当年那个女人,她的母亲。在得知真相之前,好几年的时间,他都不知道她其实是有爱人的,在进入神迹花园那一刻她就接受了不公的命运,没有愤恨,没有怨怼,甚至没有哭泣。
当得知她的孩子只是为满满准备的身体时,她也一言不发,平静无波,最后,一击而中。
她成了他永远忘不掉的人,而她的女儿,似乎完全继承了她,她在她爱的人面前有多温柔,在她恨的人面前就有多冷漠——冷漠到,连恨也不想说出口。
会长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似乎想等她再多说两句话,似乎想等她再露出一个笑容。
但她永远不可能笑了,当那天穆城离开后,她就再没笑过,连假笑都没有。
他站起身来,走到书架前,按下开关,打开隐藏的电梯门。
三个人,一路往下,到偌大的地下室,走过长长的走廊,最后到一间满是各种机器的室验室,一股淡淡的药水味扑鼻而来。
“会长。”一名身穿白衣的中年医生问候。
会长开口:“准备好了吗?”
中年医生点头,“一切都已就绪。”
会长看向舒苏,却发现舒苏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没有看他这边。
大小姐早已迫不及待,“那快开始吧!”
中年医生再次看向会长,会长点点头。
中年医生于是退到后方,拿出一支注射器,汲满红色的药水,走向舒苏。
舒苏缓缓伸出左胳膊来。
中年医生让她将袖口挽上胳膊,将药水注射入胳膊弯处的静脉处。
“随我过来。”说完看向会长,“会长稍候。”
会长却并没有按他的话站在原地,而是跟着几人进入一扇白色的全封闭门前。
中年医生没说什么,开了门,请几人进去。
舒苏发现这间房子里面是一些自己在医院里也没见到过的机器。
房间四周遍布着各种小型金属盒,不知是什么设备,而在房子正中央,是一个白色的双排圆柱体模样的机器,类似核磁共振设备,但不太一样,而且有两个圆柱体并排。
这时中年医生看向舒苏说:“稍后你躺左边,进去两分钟后,你会陷入类似梦境的状态,有失重感,身体无法动弹,那个时候不要抗拒,不要带强烈情绪,程序有一定适应能力,但如果你的情绪太强烈,会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
说完又看向大小姐,“大小姐躺在右边,进去之后五分钟之前,你的身体会处在十分痛苦的状态,有分裂感,五分钟之后,这种痛苦会突然消失,然后,便是等待程序结束。”
听他说完,大小姐转头看了看舒苏,似乎在确认自己对她身体的满意度。
中年医生对舒苏做了个“请”的姿势。
舒苏躺上左边躺板,中年医生按下按钮,躺板向里推入。
临死前,她的脑子异常清明。
贫穷的小时候,不被偏爱的童年,失意的高考……年少的一切似乎并不快乐,但后来她才知道,那是用母亲的生命、养父的事业换来的。
和穆城在一起,也大多在猜疑、担心、痛苦中度过,他们似乎也并没有过几天平静的生活,但这样的生活再也没有了。
如果可以,她会珍惜当时的一切,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
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恨,只是遗憾,平静地遗憾、祝福。
祝福穆城能最终过上正常的生活,希望穆颖能完全不受那件事影响,从此和他哥哥在一起,快乐一点。
但她其实还有一点私心,她希望在很久很久之后,在穆城已经度过平安的一生后,穆颖能告诉他,其实当年她并没有那样做,仓库里的事是她唯一一次很成功的设计。那个叫舒苏的女人,他的前妻,他曾经爱过的人,她没有那样狠心,没有那样可恶,她同样爱他,只是想尽自己的一切力量来保护他。
那时候的穆城会因为这迟来的真相而后悔痛苦吗?她不知道,可是……她真的,只有这一点点私心。
大小姐也进来了,就躺在她身侧的另一个空间,很快她就看见她的身体开始扭曲、**,开始发出痛苦的声音,但自己却没有一点感觉。
两分钟早已过去了吧,为什么她并没有像那个医生说的那样?
没有进入梦境,没有失重感,也没有身体无法动弹,相反,她异常清醒,身体也似乎处于十分敏捷的状态。
他们的新生程序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这个时候,她注意到自己头顶上方一支小型的装有透明药水的注射器。
那注射器凭空贴在机器圆弧形上方的表面,明显是刻意用胶水之类的东西贴上去的,没有人能看到,除非躺在她这个位置。
其实她早就看到了,但在临死时分,她没有去想那么多。
可现在,她迟迟没有陷入昏迷的梦境,也没有不能动弹,这让她开始猜测这个注射器到底是什么用意。
大小姐的痛苦呻吟仍然持续着。
这一刻她不由想,如果程序失败,她没什么事,反而是大小姐有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