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苏假装没看见，回他：“是啊，本来是要查章冰睿的相亲对象，没想到他的相亲对象就是薛嘉华。可以说章冰睿的人品还是不错的，面对这样一个’白富美’，竟然没动心，要不然估计要被骗钱了。要知道薛嘉华主动约了他好几次，他都是敷衍的态度。”

穆城笑了笑：“他哪里有钱被她骗？”

“虽然现在没钱，但薛嘉华之所以看上他，就是因为他有前途啊，说不定将来他是下一个名设计师希柏来呢？”舒苏有意说。

穆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穆颖也只是低着头不出声，舒苏只好主动问：“新找的老师怎么样？”

“还好，但颖颖好像对他们不太喜欢。”

“那不如还是让章冰睿过来算了，反正也是教过的。”舒苏提议。

穆城看了眼穆颖，“颖颖呢？”

穆颖头也没抬，淡淡道：“都行吧。”

穆城没说话，看看她，又看看舒苏，若有所思。

没想到沉默着的穆颖又说：“不过他不一定会来，我是赶他走的，语气不怎么好。”

舒苏默然，她相信穆颖会这样，也能猜到当时她的语气。

穆颖是城堡里的病娇公主，而章冰睿则是墙角里的卑微侍卫，病娇公主喜欢正话反说，言语伤人，面对公主的卑微侍卫则会低头走开。

舒苏心里有打算，却没当场说出来，直到过了一会儿，穆颖回房，她才拿了手机走到花园，拨出章冰睿的电话。

“喂？舒小姐？”接到她的电话，章冰睿很意外的样子。

舒苏很客气：“章设计师，我是代颖颖给你道歉，然后想问问你还愿意来给颖颖补课吗？”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章冰睿的声音说道：“对不起舒小姐，最近工作有点繁忙，可能没有时间补课了。”

舒苏愣了一下，想起穆颖之前好像没有说过补课费的事，便马上道：“我们可以付酬劳的，要不一小时三……五百怎么样？”

一小时五百，一天随便也有一千多，对章冰睿来说绝对是笔不小的收入。

没想到章冰睿很快道：“谢谢，但不是酬劳的事，确实没时间。对不起舒小姐，我还有事要忙，先挂了。”

然后他果真挂了。

舒苏看着头机头疼，“怎么会拒绝呢？钱也不要？难道我猜的不对？”

正自语着，手机屏幕被一抹阴影笼罩，她回过头去，发现穆城站在身后。

“偷偷在给章冰睿打电话？”穆城问。

舒苏点头，“准备先和他沟通好了再告诉颖颖的，结果他拒绝了，连我开一小时五百的课时费他都拒绝了，难道是我太小气，这个钱很少？”

穆城笑了笑，“这个钱怎么会少？”

“那他怎么拒绝了？难道我猜错了，他对颖颖没好感？”

穆城沉默半晌，“你不用管了，我找机会和他谈一谈吧。”

……

晚上十点，章冰睿才从工作室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他都是最后一个下班的，会十点出来是因为还赶得到最后一趟地铁。

正要步入地铁口，却见眼前一辆车内走下来一个人，他本没在意，没想到那人朝他道：“章设计师，可以谈谈吗？”

章冰睿侧过头去，为之一怔。

竟然是……穆城，穆颖的哥哥。

关于穆城，他们最深入的接触恐怕就是他挨的那一顿打了，虽然那一顿打对他来说并不冤枉，但再见面，总有种怪异的感觉。

“好的，穆先生。”章冰睿同意了他的请求。

穆城锁了车门，“这个点大多数店都快关门了，那边是个酒吧吗？打烊时间应该会晚一点吧？”

章冰睿点点头：“到晚上两点，是个清吧，很安静。”

两人于是徒步走去酒吧。

相对而坐，穆城将酒水单给章冰睿：“想必你对这里熟悉一些，帮我点杯不含酒精的饮品吧，茶或果汁都可以。”

章冰睿的确对这里熟悉，因为工作室附近的各大餐饮店都被同事光临过无数次，这间酒吧他也至少和同事来了三次。

接过酒水单，章冰睿正要替穆城点茶，穆城接着道：“我以为你们会在七点左右下班，所以六点五十等在这里，结果一直没等到你，到前台问后才知道你最近一直加班到十点，怕打扰你工作，就一直等到了现在。虽然没有事先约定，但我想，如果让你请我一杯茶，应该不过分吧？”

章冰睿很快回答：“当然不过分，对不起，其实并不是很要紧的事，您该提前和我说的，那样我一定会准时下班。”

有了穆城的开头，章冰睿顿时没有那么局促。

点好两杯茶，章冰睿主动问：“不知道穆先生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

穆城说：“我妻子告诉我，你拒绝了她的邀请，不愿继续给我妹妹补课，哪怕高课时费也不愿意？”

“我……”

“我刚刚也从前台那里知道，你们设计部最近一般不用加班，只是你自愿加班而已，而且你刚才也说不是很要紧的事。”穆城抢先说，断了他“工作忙”的借口。

章冰睿沉默了一下，“的确……有其他方面的顾虑。”

“什么顾虑？”穆城问。

章冰睿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穆城又说：“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上进，认真学习，认真工作，但你没想过另一个方向的努力吗？你和我妹妹，男未婚女未嫁，补课老师这样的相处机会，你很容易就能赢得我妹妹的心，等你成为我的妹夫，所能获得的资源也许是你努力工作二十年也得不到的，我很奇怪，你没看到这条捷径？还是说，因为我妹妹之前的遭遇，让你忘而却步？”

“自然不是，我……”章冰睿迟疑半晌抬头道：“以穆小姐的自身条件和穆小姐的家庭条件，都不是我所能奢望的，而以追求穆小姐为提升事业的手段，我确实没想过。”

“那如果你不是现在的小助理，而是已经功成名就的大设计师，你会去奢望吗？”

章冰睿再次陷入沉默。

穆城说：“有个词叫’攀龙附凤’，它是贬义，你们高学历留学生自然是不屑的，或者你更喜欢’齐大非偶’这个词，你觉得说这个词的人是对还是不对？”

章冰睿当然记得“齐大非偶”的典故：春秋时期，齐国君主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郑国的太子，郑国太子推辞“齐国是大国，不是我的配偶。”

穆城的比喻是对的，对他来说，穆颖就是强大的齐国，自己甚至不是郑国太子，而是郑国太子底下的马夫。

穆城又说：“如果这只是拒绝借口，倒算了，如果这是实话呢？我以为真正的男子，不该说出’齐大非偶’这样的话，而是’不欲，所以非偶。’”

我不想要，所以不是我的配偶。

那如果想要呢？当然是千山万水，竭力追寻。

章冰睿发现自己并不是高尚，而是怯懦。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表示不奢求、不妄想，却只是害怕去求取而已，明明是胆小，却差点将自己感动。

他明明，是想要的。

“我明白了穆先生，不知道穆小姐有没有请新的补课老师，我现在同意可以吗？”章冰睿问。

穆城回他：“我不知道，我有介绍新的补课老师，还在等我妹妹答复，你可以问问她的意见，看她愿意选新的，还是选你。”

章冰睿露出一丝笑：“好的，我会的。”

穆城从桌边站起身来：“谢谢你的茶，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章冰睿起身来和他道别，他就那样头也没回地离开。

从酒吧出来，章冰睿觉得天边的月亮特别皎洁美丽。

因为不想利用穆颖走捷径，因为不想攀穆颖的高枝，所以他提前拒绝。

现在想想，这是一种多么可笑的行为？

“齐大非偶”那位公主该怎么想？

他相信二十年后的自己也会是“高枝”，那他为什么不能大胆追寻现在的“高枝”？

更何况，穆城虽然地位高，今天却给了他足够的尊重。

开着一辆不那么显眼的车，在他公司门前等他，选择他熟悉的地方谈话，像普通人一样要求东道主请课，虽然穆城身份地位远高于他，虽然曾有过不太愉快的经历，但这一次，他将两人放在同等地位在对待。

相比起来，自己是如此懦弱，竟自认为低人一等。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伸一伸手，努力一下，似乎可以够到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