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城的天,蓝得有些刺眼。
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街道上,将街道上烤得蒸腾出氤氲水汽,却驱不散弥漫在城市每个角落的恐慌。
那恐慌如同无形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居民的心。
流言比风传得更快,在拥挤的安置点,在紧闭的店铺门前,在担惊受怕的主妇交头接耳间发酵、膨胀。
“看到了!山一样高的火焰塌下来,半边天都烧红了!”
一个干瘦的老头挤在人群里,声音嘶哑,眼神惊恐地描绘着并不存在的景象。
“何止!那队伍,乌泱泱的,望不到头!把整座山都填满了!刀枪反光,晃得人眼晕!”
另一个妇人拍着大腿,语气斩钉截铁,仿佛亲眼所见。
“打过来啦……又要打过来啦……”
更多的声音是麻木的低语,带着刻入骨髓的、不久前刚刚经历过的恐惧——
玉天星那次天降雷霆般的毁灭,瘟疫席卷时的绝望。
平静了没几日的城池,再次被战争的阴云死死扼住咽喉。
玄血军的士兵们穿着统一的皮甲,在街道上巡逻,努力维持着最基本的秩序。
他们面容坚毅,眼神锐利,对领主的信任是支撑他们脊梁的唯一支柱。
然而,九十三人的身影,在近两千惶恐不安的居民面前,显得如此单薄。
再坚定的意志,也压不住偶尔掠过眼底的疑虑。
他们信任领主,信任霍雨浩,但这份信任,在无边无际的恐慌浪潮面前,也难免被冲刷得摇摇欲坠。
更有不少士兵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领主府的方向,那里是他们信心的源头,此刻却一片沉默。
领主府内,气氛与城内的惶惶然截然相反,甚至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
百无聊赖。
霍雨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眉头微蹙,望着远处城头上攒动的人影和隐约传来的喧哗。
他已经是第三次开口:“林默哥,我们真的不用出去安抚一下吗?这样下去,恐慌会蔓延得更快。”
“对方距离望海城只有十里了。”
林默一声黑色的礼服,半倚在靠窗的沙发里,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目光似乎落在窗外很远的地方,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闻言,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雨浩,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三次问我了。我再说最后一次。”
他放下茶杯,终于将视线转向霍雨浩,冰蓝色的眼眸里是洞悉一切的冷静:
“因为他们根本不懂。
封号斗罗?极限斗罗?
这些概念对他们而言太遥远,太抽象。他们只知道‘军队’,只知道‘刀兵’,只知道‘毁灭’。
上次玉天星来,我们也没露面,结果如何?
恐慌依旧蔓延。你以城主身份出面,只会让他们看到你脸上可能存在的、他们想象出来的‘担忧’或‘勉强’,反而坐实了他们最坏的猜想。
恐慌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徒增成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恐慌的城市轮廓,声音低沉了几分:
“而且,他们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瘟疫。
那种恐惧,是刻在骨头里的,不是几句话就能抹平的。
大规模的情绪,只能用绝对而不容置疑的行为来回应。”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在霍雨浩脸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决断,“所以,我会出手。”
“我们再次明确,不到五里,不要进行预警。”
霍雨浩看着林默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笃定,紧绷的心弦莫名松了下来。
他点点头,不再多言,坐回旁边的椅子上。
林默今天难得的盛装。
毕竟对于他来说,这是望海城的首秀,也是他的蛰伏在这方异界第一次正式地向外界宣告的日子。
府内的其他人,状态则显得格外“松弛”。
冰帝像只慵懒的猫,整个人陷在宽大的沙发里,头枕在雪帝的腿上,长长的冰蓝色发丝铺散开。
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声音拖得长长的:“好——无——聊——啊——”
雪帝无奈地低头看了她一眼,伸出莹白如玉的手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坐好。”
冰帝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稍微坐直了些,但依旧没什么精神。
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室内,最后定格在林默身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冰蓝色的眼眸亮了一下:
“哎,林默!你之前说过,你上辈子见过在天上飞的鲸鱼?为什么只在月光下飞呢?”
她的问题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室内的沉闷。
关于林默那个神秘莫测的前世,永远是最能撩拨众人好奇心的引线。
连一直闭目养神,仿佛与世无争的帝天,都微不可察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眼皮下的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
他是听说林默要出手,连夜过来吃瓜的。
结果瓜还没吃到,硬是在这里坐了半天
空气里的无聊感瞬间被一种隐秘的探究欲取代。
林默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拉回了思绪,他微微叹了口气,刚想开口解释:“那不是真正的鲸鱼,那是……”
就在这时,霍雨浩猛地抬头,眉心处那枚精神魂核骤然亮起微光,他的声音瞬间变得清晰而短促:
“对方距离城西五里!停止前进!为首者升空!他们准备劝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默身上。
林默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端起那杯凉茶,轻轻啜了一口,淡然道:“不急。”
果然,仅仅十分钟后,一个宏大、冰冷、如同山岳崩塌般的声音,无视了空间的阻隔,骤然响彻整个望海城!
如同实质的音浪,冲击着每一扇窗户,震动着每一个恐慌的心灵:
“望海城逆贼听令!斗灵帝国大皇子谕旨在此!
尔等拥兵自重,藐藐视天威!前有抗旨不遵,勾结邪祟!
今又负隅顽抗,伤我将士!罪无可赦!”
声音的主人,正是玄甲斗罗徐墨。
他凭空悬浮在望海城西城门外的高空之上,周身黑雾缭绕,玄武真身的虚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散发出滔天的威压,将整个城池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即刻开城投降!缚贼首陈云浩、李诺于阵前!
解散私兵!尚可留尔等全尸!”
“若再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待天兵破城之日,必将尔等挫骨扬灰!
望海城——鸡犬不留!”
宏大的声音如同丧钟,一遍遍在城池上空回荡,加剧着恐慌,摧毁着本就脆弱的神经。
领主府内,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默身上。
林默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凉茶放回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仿佛穿透了墙壁和空间,落在了那个正在城门外耀武扬威的身影上。
“让他念完吧。”
林默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毕竟,这也算他的遗言了。”
帝天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股无形的波动瞬间笼罩了整个领主府,将外面那震耳欲聋的劝降声彻底隔绝。
府内,再次恢复了宁静,只剩下冰帝好奇的追问。
帝天皱着眉头,显然还在消化林默之前关于“虎鲸”的描述,追问道:
“所以那种‘虎鲸’,是因为飞行速度太快了?必须靠月亮引导方向?”
他还是无法理解这种东西竟是人力造物。
林默明确地说道那东西的初始速度就有二十马赫。
而加速之后速度能达到五十马赫。
马赫,就是声音传播的速度。
在这个平均速度连音障都很难突破的世界,虎鲸的初始速度就已经让帝天难以望其项背了。
初始速度一个时辰能绕世界接近一周?
极限速度能一个时辰绕世界三周?
根据林默的说法,他前世的世界似乎比斗罗星大得多。
然而这种速度,竟然也被束缚于日月之下?
帝天感到一种源自力量认知层面的窒息感。
这么快的生灵都被束缚住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
老龙还是有些伤春悲秋
出乎他预料的,林默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淡:“不,不需要。”
帝天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可是你方才说需要月亮为它指引方向?”
林默点点头,目光却已不再停留在帝天身上,而是投向了落地窗外,西城门的方向。
徐墨那充满威胁和杀意的声音虽然被隔绝在外,但林默仿佛能“看”到那个悬于半空的身影。
“导航而已,月光是途径,不是束缚。”
林默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做注脚。
他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动作流畅而从容。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轮廓。
他没有再看室内任何人,目光平静地投向门外。
“好了。”林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府邸,“那家伙,差不多该说完了。”
他迈开脚步,朝着门外走去,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坚定,仿佛不是去进行一场可能决定城市命运的决战,而是去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要去送他上路了。”
话音落下,他已然推开了厚重的府门,刺目的阳光瞬间涌入,将他的身影吞没,只留下一个决然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光晕之中。
徐墨那宏大的、带着施舍般傲慢的劝降声浪,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望海城每一个惶恐不安的灵魂上。
然而,这令人窒息的噪音,被一个更清晰、更平静、却仿佛直接响彻在每个人心底的声音骤然打断。
“你们这帮人,大老远跑到望海城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