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寒风如同钝刀,刮过斗灵帝国西南部荒芜的原野。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低垂的云层仿佛随时会碾碎地面上残存的一切生机。
大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枯死的草木从雪中探出焦黑的尖端,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席卷了整个南境的战乱与毁灭。
一条被车轮和脚步践踏得泥泞不堪的乡间小路上,一个身着不起眼灰色旅行斗篷的身影正默默前行。
兜帽微微压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抿的唇和一双冰蓝色、此刻却盛满了沉重与压抑的眼眸。
她正是叶骨衣。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叶骨衣单薄的身躯,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寒冷,只是沉默地行走在斗灵西南部荒凉破败的乡间小路上。
根据圣灵教的秘密指令,她需要前往那个如今名声大噪、却又充满未知的铂松城,执行一项特殊的潜伏任务。
但她知道,她其实算是被赶出来的。
凭心而论,她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称得上是惋惜。
毕竟如此光明正大能处死邪魂师又不用担心报复和逃跑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所以在离开之前,叶骨衣把她的老上司带着一些实力较弱的同时都送了下去。
把冰冷的邪魂师变成暖暖的魂力之后,叶骨衣开始了自己在斗灵的旅程。
她游荡着,向铂松城前去。
越靠近曾经的战区,沿途的景象就越是触目惊心。
村庄大多残破不堪,许多已被彻底废弃,只剩下烧焦的房梁和空荡的窗洞,在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偶尔遇到尚有活人的村落,映入眼帘的也是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村民,以及无处不在的、象征着掠夺与暴力的痕迹。
此刻,前方不远处,一个依偎在小山坳里、看起来尚未完全废弃的小村庄里,正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哭喊、斥骂和哀求声,打破了荒野的死寂。
叶骨衣的脚步微微一顿,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寒意。
她悄无声息地加快步伐,如同幽灵般靠近村口,将身形隐匿在一棵枯死的老树后,冷冷地望向村中那片不大的打谷场。
只见打谷场上,十几个穿着破旧皮甲、手持锈蚀刀剑或木棍的私兵,正蛮横地推搡着聚集在一起的村民。
这些私兵面色凶悍,却同样带着营养不良的菜色,显然日子也并不好过。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稍显体面、但袖口已磨损发亮的中年税吏,他手里拿着一个破烂的账本,正唾沫横飞地吼叫着。
“……税粮一石!代役钱三十个铜魂币!逾期不交,加倍罚没!”
税吏的声音尖锐而疲惫,带着一种例行公事的麻木,“都聋了吗?快交出来!”
村民们挤在一起,大多是老弱妇孺,男丁寥寥无几,个个面黄肌瘦,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一位看起来是村长的老人,颤巍巍地走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泥泞的雪地里,磕头哀求道:
“税官老爷……行行好,真的交不出了啊……上次……上次玄冥宗的大人们刚来过,把……把能抢的都抢走了,种子都……都吃光了……实在没有东西了啊……”
“没有?”
税吏眉头一拧,脸上露出不耐烦的戾气,“没有就拿人抵!老爷们府上正缺使唤丫头!抓几个丫头片子回去抵税!”
他话音未落,几个如狼似虎的私兵立刻狞笑着朝人群中的几个年轻女孩扑去!
女孩们发出惊恐的尖叫,她们的家人拼命阻拦,却被私兵们粗暴地推倒在地,拳打脚踢。
“住手!不能抓人啊!老爷!不能啊!”
老村长猛地扑过去,抱住一个私兵的腿,嘶声哭喊。
那私兵被阻拦,顿时勃然大怒,抬起脚狠狠踹在老人的心口!
“老不死的东西!滚开!”
老人惨叫一声,枯瘦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踹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泥雪地里,挣扎了几下,咳出几口血沫,再也爬不起来。
“村长!”
“爷爷!”
村民们发出悲愤的惊呼,却无人敢上前。
就在这时,那为首的税吏却突然皱了皱眉,厉声喝止了手下:“够了!先把人放开!”
私兵们动作一滞,不解地看向税吏。
税吏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痛苦呻吟的老村长,又扫过那些惊恐绝望的村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呵斥道:
“先把正税收上来!一家一家搜!地窖、炕洞、米缸!一粒粮食都不准放过!人……最后再说!”
私兵们悻悻地放开女孩们,转而如狼似虎地冲向村民们的茅草屋。
打砸声、哭喊声、呵斥声顿时响彻整个小小的村落。
税吏则拿着账本,冷漠地站在场中,一家一家地登记着从那些破烂房屋、隐蔽地窖里搜刮出来的、少得可怜的粮食——
几捧发黑的杂粮,一小袋干瘪的豆子,甚至还有半筐冻得硬邦邦的、不知名的野菜根……
叶骨衣隐藏在树后,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场中。
她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税吏在登记时,手指偶尔会极其轻微地顿一下,似乎将某家特别微薄的“收获”刻意少记了一笔;
当私兵试图从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手中强行夺走那仅有的小半袋豆种时,他也会不耐烦地呵斥一声“那点东西顶个屁用!下一家!”。
这点微不足道的、近乎本能的“善意”,在这片彻底的绝望与暴行中,显得如此可笑,却又如此刺眼。
叶骨衣没有立刻出手。
她只是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直到税吏登记完最后一笔。
私兵们将搜刮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粮食装上唯一一辆破旧的骡车。
税吏合上账本,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老村长,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村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挥了挥手,带着意犹未尽、骂骂咧咧的私兵们,押着骡车,离开了村子。
叶骨衣如同无声的影子,悄然尾随在后。
直到那支小小的队伍远离了村庄,走入一片偏僻无人的林间荒地时——
铮!
一道清越冰冷的剑鸣骤然划破寒冷的空气!
璀璨圣洁的金色剑光如同撕裂阴霾的阳光,瞬间爆发开来!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审判的宣告。只有极致的速度,以及精准到令人窒息的杀戮!
那些刚刚还在嚣张跋扈的私兵,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来袭者的模样,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咽喉或心口便是一凉,意识瞬间陷入永恒的黑暗。
顷刻之间,十几名私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无声无息地倒毙在雪地之中,鲜血汩汩流出,融化了周围的积雪,散发出刺鼻的腥气。
那名税吏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账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转身想跑,却发现那道笼罩在淡淡金光中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如同鬼魅般拦在了他的面前。
兜帽下,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不含一丝情感,只有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杀意。
“饶……”税吏的求饶声尚未出口。
金色剑光再次一闪而逝。
他的表情永远凝固在了极致的恐惧之上,身躯缓缓软倒在地。
叶骨衣面无表情地甩落剑刃上并不存在的血珠,归剑入鞘。
她看也没看满地尸体一眼,转身,循着原路,快步返回那个刚刚遭受洗劫的村庄。
当她再次踏入村口的打谷场时,村民们依旧聚集在那里,没有人离开。
他们看着去而复返、身上仿佛还带着凛冽杀气的叶骨衣,脸上非但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露出了更深的恐惧和不安。
几个妇人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瑟瑟发抖。
叶骨衣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那个被村民搀扶起来、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不住咳嗽的老村长身上。
她沉默地从自己的储物魂导器中,取出了几袋分量十足的粮食——那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干粮和一些应急物资——轻轻放在老村长面前的雪地上。
叶骨衣将几袋粮食轻轻放在老村长面前,声音刻意放得柔和了些:
“老丈,这些是从那些恶徒手里夺回来的。
你们赶紧分一分,然后带着大家离开这里吧。
这样下去,你们迟早会被他们吸干骨髓,冻死饿死在这里。”
老村长浑浊的眼睛看着突然去而复返、还带来了粮食的叶骨衣。
他先是茫然,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却变成了极度的恐惧!
他非但没有去接粮食,反而像是被烫到一样,手脚并用地向后缩去,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魂……魂师大人……这……这粮食……小老儿不敢要……求求您……收回去吧……”
村长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哀求。
叶骨衣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
“老丈,你别怕。那些欺压你们的恶人已经被我杀了,这些粮食本就是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