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平静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内响起,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激不起叶骨衣脸上的半点波澜,反而让她更加茫然。
“你在……说什么……”
叶骨衣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虚弱和困惑,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立刻意识到。
那困扰她许久的麻醉剂效果,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消散。
林默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却锐利如刀,牢牢锁定在叶骨衣眉心的位置。
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其内隐藏的灵魂:“我不是在和你说话。”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别装了。”
“不然,你这最后一次与我面对面交谈的机会,可就要白白浪费了。”
话音落下的下一个瞬间——
叶骨衣眉心的皮肤下,一个极其淡薄、若非林默刻意点明几乎无法察觉的金色三叉戟印记。
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般,骤然一闪而逝!
叶骨衣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神采瞬间涣散,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软倒在宽大的座椅中。
然而,这失去意识的状态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
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那双原本清澈湛蓝的眸子,已然彻底转变为一种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海洋与风暴的幽蓝色。
不仅仅是瞳孔,连她原本灿烂的金色长发,发根处也隐隐透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蓝光泽。
整个人的面部轮廓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调整,少了几分少女的柔美,多了几分属于男性的、历经沧桑的感觉。
更令人惊异的是,在这远离海洋的城主府办公室内,竟然凭空响起了层层叠叠、由远及近的海浪拍岸之声。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湿润的、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以及一种浩瀚无边的神性威压。
“有意思。”
一个低沉、却又带着某种非人空洞感的声音,从叶骨衣口中发出。
这声音仿佛不是通过喉咙,而是直接回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带着奇异的回响。
被唐三意识主导的“叶骨衣”微微活动了一下脖颈,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以一种完全不符合这具身体性别的、属于男性的审视姿态,饶有兴致地看向林默:“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默沉默了片刻。
说实话,破绽实在有点多,多到他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看对面这位神王阁下此刻的态度,估计还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
浑然不知在他那能够解析万物魂力本质的“无相”视角下。
叶骨衣体内那强行糅合、却又泾渭分明的天使神性碎片与海神神念,简直就像黑夜中的灯塔一样显眼。
和他虚空斗法、相互试探了这么久,这位神王居然连他最基础的能力——对魂力结构的解析——都还没摸清楚。
林默心中掠过一丝无语。
仔细想了一会。
最终,他选择了一个最表层、也最容易让对方接受的切入点:
“我不觉得,以你唐三的行事风格,会真的放过当年与你、与武魂殿有着深仇大恨的天使神传承。”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表象,直视那隐藏在叶骨衣体内的神念核心:
“我猜测,你应该是将天使神的神格或者本源力量,强行分割成了两份,或者三份,甚至更多份。
然后,在这个分割和‘稀释’的过程中,悄无声息地将你自己的神念后手掺杂了进去。”
林默摊开手,语气平淡却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
“再之后,你又分别为这些被你‘污染’过的力量碎片,寻找了合适的传承者。
传承者们再次传承,所以你的后手也跟着传到了现在。
比如叶骨衣,比如星罗的那位医仙斗罗王仙儿。”
他伸出食指,缓缓说道:
“毕竟在当年,你和天使神、罗刹神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但她们终究是诞生于斗罗大陆的本土神灵,即便信仰被你们新神系打压乃至断绝。
其神格位阶依然存在,就像野火下的草根,总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对于你这位掌控欲极强的海神来说,将潜在威胁的核心力量纳入自己的掌控,彻底消化吸收,才是更稳妥、更符合你风格的做法,不是吗?”
林默的手指指向瘫坐在椅子上的叶骨衣:
“天使神格中代表‘杀伐’、‘审判’的极致神圣属性,这部分最为稀有也最强大的攻击性力量,你给了叶骨衣的先人。”
接着,他手指虚点向西方,“而天使神格中代表‘疗愈’、‘守护’的温和属性,你则给了王仙儿的先人。”
他微微歪头,做出思索状:
“或许,天使神格中还有代表‘秩序’、‘光明’之类的其它权柄碎片?
被你分配给了其他人?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毕竟,你在‘分东西’这方面的手段,确实堪称炉火纯青,跟你当初分割你女儿……呃,灵魂和记忆的‘精细’操作,如出一辙。”
办公室内弥漫的海浪声似乎凝滞了一瞬。
被唐三意识占据的“叶骨衣”微微眯起了那双深蓝色的眼眸。
罕见地,这位一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唐三,此刻并没有立刻动怒。
沉默了片刻,他甚至不得不承认,林默这番抽丝剥茧的分析,虽然角度刁钻,但逻辑上……竟然该死的有点道理。
这家伙……果然不一般。
难怪我动用了这么多手段,在下界搜寻了这么久,才勉强锁定他的存在。
唐三心中念头飞转。
他操纵着叶骨衣的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摆出一个看似放松实则充满戒备的姿态,幽蓝的眼眸直视林默:
“所以,费尽心思点破我的存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他的语气带着神祇特有的淡漠与居高临下:
“弱肉强食,天地至理。你能看出这些,倒也难得可贵。证明你确实有资格与我对话。”
林默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弧度,他不屑地瞥了“叶骨衣”一眼,声音冷冽:
“弱肉强食?就凭你这藏头露尾、连真身都不敢降临的做派?”
“唐三,你真以为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手脚很干净,无人能知吗?”
林默看着对面那张被唐三神念强行扭曲、显出几分不协调威严的“叶骨衣”面孔。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无奈。
“罢了,那些更久远、更隐秘的布局。
比如你偷偷将你母亲阿银的本源藏进史莱克学院的黄金树。。
以及让你父亲唐昊成为斗罗位面之主这类过去未来的事,我就不多提了。”
林默摆了摆手,仿佛在拂去一些无关紧要的尘埃。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核心问题上:
“单就说叶骨衣这件事,前后矛盾之处,实在多得让人无法忽视。”
林默的语调平缓,却精准地剖开表象:
“钟离乌执掌圣灵教多年,能让这个邪教在日月帝国根深蒂固,甚至渗透军政权贵。
他或许狂妄残忍,但绝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查内奸、肃清内部,这种关乎组织生死存亡的事情,以他的风格,怎么可能不暗中进行。
反而要大张旗鼓地成立什么‘审判庭’,搞得圣灵教上下人心惶惶、互相攻讦、自相残杀?”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锐利:
“结果呢?我们真正安插进去的钉子没死几个、
圣灵教内部那些原本就勾心斗角、但至少还在维持基本运转的邪魂师骨干,反而因此死了一片。
这像是为了肃清内奸吗?
这更像是一场目的明确的大清洗,只不过清洗的对象。
恰好是那些不那么‘听话’或者可能阻碍新意志贯彻的原有势力。”
“或者说,你就不是在清洗,只是为了你真正的目的让路。”
林默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仿佛敲在对方的心坎上:
“再看看叶骨衣。
她那种格格不入的气质、近乎洁癖的正义感,在圣灵教那种环境中,本就是异类。
在这种需要站队表忠心的风口浪尖,按照常理,她这种‘不合群’的边缘人物,就算不被第一时间清洗掉。
也该被严密监控、边缘化才对。
可结果呢?
她非但没有受到冲击,反而被破格提拔,直接任命为地区审判庭的负责人,手握生杀大权。”
他抬起头,直视那双深蓝色的眼眸,语气斩钉截铁:
“这种前后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这种看似混乱实则目标明确的内部动荡,只说明一件事——
圣灵教最高层的决策机制,在某个时间点之后,被一股新的。
脱离圣灵教原有实际运作逻辑的、但对圣灵教本身拥有极高掌控力的意志强行介入了。
这股意志不在乎圣灵教的内部损耗,甚至乐于见到其原有结构被破坏。
它只关心如何更快、更直接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林默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为什么圣灵教会突然开始近乎自残式的内乱?
不是因为钟离乌突然变蠢了。
而是因为,有一个根本不在乎圣灵教死活的“垃圾领导”,开始为了自己的私利,进行简单粗暴的“微操”了。
唐三那原本挂在脸上、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怡然笑容,瞬间僵住了。
那深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被戳破算计的愕然与难以掩饰的愠怒。
林默的语调平稳,一层层剥开唐三精心布置的伪装与算计,直指其核心意图。
“你的思路,其实并不难猜。”
林默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你大概是打算让叶骨衣凭借天使武魂对邪魂师的天然克制。
在邪魂师那边‘大杀四方’,积累足够的‘功绩’和‘投名状’。
这样一来,当我这个铂松城的实际掌控者去调查她的背景时。
看到的是一个与圣灵教势不两立、手上沾满邪魂师鲜血的‘正义使者’,自然会降低戒心。
甚至会因为其稀有强大的武魂和可观的战力而主动招揽她。”
他微微摊手,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层深蓝色的神念屏障,直视其后的操纵者:
“然后,你这位隐藏在幕后的神王,就能顺理成章地,通过叶骨衣这个媒介。
接触到一直与你隔空对弈、却始终未曾真正照面的我。”
林默顿了一会,点评道:“虽然你的行为略显幼稚和单纯。”
“但介于你之前甚至连我的身份,位置都无法确定,现在来到铂松城我也能算你努力过来。。”
林默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他直视着唐三那双借由叶骨衣身体显化出的、已然带上几分阴鸷的深蓝色眼眸:“怎么样?”
唐三操控下的“叶骨衣”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双眼眸中闪过被完全说破计划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并没有否认。
林默没有停下,继续沿着自己的推理向下剖析,语气愈发笃定:
“而你此刻的存在形式,我猜,并非你的本体,甚至不是完整的分身。
而更像是一缕高度凝聚、蕴含着你部分意志和力量的神念。
这应该是你未雨绸缪,为了应对像现在这样,因为神界规则限制或其他强大存在的干扰。
导致你本体无法直接干预下界时,所预留的后手之一。”
毕竟,根据之前与毁灭之神那短暂却信息量巨大的交流,对方很明确地暗示过。
目前的海神,将会被毁灭之神和星球意志给架住。
他所能依靠的正是这些提前布下的‘后手’。
而林默深知,像唐三这种表面上自信满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实则内心深处潜藏着极强的不安全感和掌控欲的人,其行事风格必然极度谨慎,甚至可称为多疑。
他绝不可能将真正的底牌和绝对的信任完全寄托于外人之上。
牛天和泰坦,尽管实力不俗,且受其恩惠,但说到底,也只是他安排的执行者,属于可以随时替换或牺牲的‘二手’准备。
他真正信赖的、作为最终保险和关键时刻翻盘手段的,必然是其自身意志最直接的延伸——
比如,一道潜伏在关键棋子灵魂深处、平时蛰伏、关键时刻方能启动的强大神念、
或者说,一个以神念为核心构筑的、具备部分本体意识的特殊分身。
林默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棋盘对面那位棋手的全盘谋划:
“所以,你的最终目的,其实是通过叶骨衣接近并控制我,拔掉我这个最大的‘变量’和‘钉子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