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兵败身死,那么,他空出来的皇家学院院长之位,以及其背后代表的巨大利益和权力真空,自然需要有人来填补。
就算他侥幸活着逃回来,一个损兵折将、丧师辱国的败军之将,也绝无可能再保住那个位置了。”
维宣看向维娜:“无论如何,只要他输了,那么这个位置就是我们的了。
所以,我也会支持他发兵斗灵。”
维娜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声音都有些发颤:
“可……可是父皇,秦国公他……他不是我们天魂的重臣吗?
您不是教育我说,兼听则明吗?
更何况他也只是不想进行魂导器......
他……”
维娜脑海只有四个字:何至于此。
维宣点了点头,肯定了女儿的说法,但他的眼神却深邃得令人心悸:
“没错,他是重臣。
但是,娜儿,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
政治,在本质上,就是妥协的艺术,有时候甚至是……残酷的交换。”
他走到维娜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教导的意味:
“用一个国公,去为国家探明一条未来道路的真实情况。
这就是他拒绝魂导器、坚持保守立场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他必须进行的‘妥协’。
将一个护国大公抛在战场上,去堵上那么不算很危险的一局,来确认需不需要改革,也是天魂所需要做出的妥协。”
“而通过这种看似无情的方式,我也能最直观、最深刻地了解到,我们天魂帝国未来的路,到底应该怎么走。
是继续埋头在传统的武魂世界里固步自封,还是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拥抱魂导器的时代。”
维娜愣愣地看着父亲,看着他脸上那抹混合着无奈、决断与深沉算计的复杂笑容。
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维宣微微笑了笑,仿佛在完成一堂重要的授课:
“这就是所谓的妥协,看似退让,实则进取。娜儿,你以后也要慢慢学会这些。”
维娜沉默了许久,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内心经历着剧烈的挣扎。
最终,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彻骨的寒意吸入肺中,再缓缓吐出。
她低下头,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是。”
温暖如春的宫殿内,炉火烧得正旺,但维娜却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寒意,正无声地渗透进她的骨髓里。
“父皇,我想前往前线慰问军队。”
维宣开心地大笑:“那更好不过了。”
寒冬,还是那一个滴水成冰的严冬。
天魂帝国边境军营外围,负责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们蜷缩在寒风中,状态凄惨。
他们大多是没有觉醒武魂的普通人,衣衫单薄破旧,在刺骨的北风里瑟瑟发抖,嘴唇冻得发紫。
有人好不容易在远离军营主帐的地方找了个背风处,点燃一小堆微弱的篝火,刚拿出硬邦邦的干粮想烤热乎点填填肚子。
却被巡逻的军官发现,二话不说就是一鞭子抽过来,火星四溅,呵斥着让他们滚远点。
这些民夫不得已,只能抱着冰冷的干粮,瑟缩着躲到更远的、毫无遮挡的野地里。
任凭冬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衣摆被吹得猎猎作响。
一点一点地啃食着能硌掉牙的粗粮,身体的热量在迅速流失。
主营帐内,维娜公主透过掀开的帐帘缝隙,看到了外面这一幕,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轻声对身旁的侍卫吩咐道:
“去告诉外面那些运送粮草的人,允许他们到营地边缘那些闲置的篝火旁避避风寒,取取暖。”
侍卫领命而去。
帐篷内,炭火烧得正旺,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
上国公秦凌身披厚重的裘袍,坐在主位,他看了看维娜,又扫了一眼她身后,微微皱起眉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维娜殿下,您亲临前线慰问将士,鼓舞士气,实乃皇室典范。
只是……不知毒不死宗主,此次为何没有随行?”
维娜端起一杯热茶,语气平淡:
“师傅他老人家近日有所感悟,正在闭关静修,不便打扰。”
秦凌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之色,摇了摇头:
“那真是可惜了。
殿下有所不知,此次出兵,国内各大宗门可是踊跃参与,都派出了门下精英弟子,欲为国效力,建功立业。
若是毒宗主能亲至,以他老人家的威望,必能让我军士气更盛啊。”
维娜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心中却是冷笑。
毒不死是亲眼见识过“龙吼”的恐怖威力,以及林默那深不可测的手段的。
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本体宗的核心弟子,跟着秦凌这老糊涂去白白送死?
倒不如说,就是因为毒不死不想冒险这么一个明显的表态,才让维宣做出了抛出一个上国公去试探的赌局。
而在维娜眼中,眼前帐篷里这些摩拳擦掌、做着建功立业美梦的宗门子弟和将领们,其实……已经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她这次之所以坚持要亲自来到前线,名义上是慰问。
真正的目的,就是想尽量从这即将到来的灾难中,捞几个还算听得进劝告、有点潜力的人回去,为天魂的未来保留一点火种。
她放下茶杯,看向秦凌,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和认真:
“秦国公,有些话,我只和您说这最后一遍。”
秦凌挑了挑眉,做出倾听状。
维娜深吸一口气,直视着秦凌的眼睛:
“罢兵吧。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能带回去多少人,就带回去多少人。
趁着还没有正式接战,体面地撤退。
否则,等到一败涂地、损兵折将之后再灰溜溜地逃回去,您和您背后那些人的处境,可就不是现在这般还能坐在帐篷里高谈阔论了。”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难得的苦口婆心:
“秦国公,龙吼的威力,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其射程之远,超乎想象!
说不定此刻,就有好几门炮口已经悄无声息地瞄准了我们这个营地,只是我们还茫然无知,沉浸在虚幻的安全感里!”
秦凌听完,脸上非但没有露出凝重之色,反而浮现出一抹不以为然的笑容。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带着长辈对晚辈那种“你还不懂事”的宽容:
“公主殿下所言,老夫自然省得。
您金枝玉叶,初次来到这军旅之地,心中有些忐忑畏惧,也是人之常情。
若是觉得此地危险,不如早些回去帝都等候捷报便是。”
他这态度,显然是彻头彻尾地把维娜的警告当成了小女孩因为害怕战争而产生的怯懦表现。
维娜看着秦凌那固执而傲慢的神情,心中最后一丝劝说的念头也彻底熄灭,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和一丝悲凉。
她不再多言,默默地站起身,向帐外走去。
刚走出温暖的帐篷,凛冽的寒风瞬间灌满了她的衣袍。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愣住了。
只见之前那些被她允许进入营地边缘篝火取暖的民夫们,此刻竟然齐刷刷地跪在冰冷的雪地里,对着她不停地磕头,脸上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这是怎么了?”维娜皱眉问向身旁的侍卫。
侍卫躬身回道:“回殿下,您之前下令允许他们进帐篷取暖。
但没有您新的命令,营门的守卫不敢擅自放他们离开营地范围……”
维娜瞬间明白了。
她的“善意”,反而成了囚禁这些民夫的枷锁。
在没有得到明确放行指令前,守卫绝不会让这些“被特许进入”的平民随意离开。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为什么会关心着这么一批人。
而这些民夫,显然是被这阵仗吓坏了,以为自己触犯了什么公主的忌讳,才被关在这营地里。
看着眼前这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断磕头的身影,维娜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沉默。
她挥了挥手,声音有些沙哑:
“放了吧。”
“让他们……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