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尚在昏迷,因为脖颈下已完全失去知觉,下身剧烈疼痛也无法感知,可这针落于颈间,此人眉头皱了片刻。我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继续进行接下来的一套操作。
可一套完整的施针动作下来,此人还是处于昏迷,恐怕这损伤已经不可逆转。我长叹口气,不敢想象此人后半生该如何度过。
“夫人,夫人,这包扎止血用的药物都给您送来了!”一个认识我的小士兵送来小篮子道。
我内心虽苦涩,但也笑着接过道谢,开始麻木地为病人止血包扎。
竟然不能抵去他最大的痛苦,那便处理好这些琐碎小事,为他求得更多的人间光景。
“大人!这里还有一个存活者!”
“我这里也有一个!”
“我们都是小心翼翼抬过来的!我们觉得那乡间的郎中不靠谱,便都运到大人您这里来了!”
我则正处理着最后的包扎工作,接二连三冒出来的小士兵朝我兴冲冲地说道。
看着鱼贯而入的伤员们,各个都满身血痕,被火烧过的烂肉在空气中无情地流淌着汩汩献血,有的烧至烧的看不见原本模样,还有意识的正睁着双眼苦苦挣扎求救着……
可如今病人这么多,我只有一个,此时此刻,我必须做取舍。
我环视一周,理智选择最垂危的患者,按着伤病程度,一个个来。
正当我紧张的为病危的伤者止血着,身侧一个烧的面目全非的病人正吐着白沫,眼翻着白眼。
我暗道不好,可身前的病人也走不开,若是我此时放手,这条鲜活的生命也将转瞬即逝。
心底早已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但外表还是保持镇静地加快手中动作,争分夺秒地进行着。
就当我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这个病人,正满怀期待地去救治下一个生命时,身侧的病人一口气提不上来,永远地闭上眼睛。
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闭上眼,立马压抑涌上心头的悔意,又理智地去寻着另一个病人……
我也不知道这重复的步骤持续了多久,我一个接着一个处理着,但也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来不及救治的病人痛苦离去。
正手头处理一个新到的棘手病人时,只听到不远处城墙如雷鸣般崩塌而下。
一时间,成土飞扬,火光四溅。
但我心如止水,心无旁骛地守护着这群伤者。
“世子他们还在城墙那!”路过的士兵焦急地嘀咕着。
这句话突然打乱我内心的思绪,内心的堤穴似这崩塌的城墙般崩溃地一发不可收拾。
脑海里不时地出现林逸的脸庞,就连手头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我的神思第一次在行医时跑偏,还如此一发不可收拾。
直到被病人伤口流淌的汩汩鲜血烫到我才恍然,自己一时失神,竟惹得伤口大出血,差点错过这最佳的救治时刻。
我咬咬牙,努力将林逸的面庞逐出脑海,继续沉浸在这救援中。强撑着疲惫的身子和煎熬的神思,又接过一个又一个病人……
”苏管事!”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寂静的耳畔突然出现了声音,我晃过神来,抬眼看到疠所的那几个同僚们都赶过来帮忙。
那圆滑世故的大夫偷偷靠近与我说道:“世子有难,此处交与我们足矣,你先去寻世子。”
我迟疑了片刻,不舍地看着这些病人,而同僚们都回我一个放心的笑容,示意我快去。看到他们出现,我才感觉肩上的重任突然松了些,而心里最深处林逸的模样又乘虚而入……
我强忍着泪水,提起裙摆,便向那城墙边跑去。
可如今火势已灭,原本雄伟的城墙早已成了团废墟。绕城而生的护城河干涸见底,方圆十里的树木皆化成了灰烬。
我用嘶哑地嗓音大声唤着林逸的姓名,那呛鼻的浓烟滑入口鼻,惹得我大声嘶喊着,是不是还剧烈咳嗽几声。
越往前走,这废墟越是难走。我手脚并用的爬过一座座废墟小山,双手早已被尖锐器物划伤,但感觉不到一丝疼痛;脚底早已被炽热废墟烫得气泡流血,可也无法停下我一往直前的步伐,
这身上的痛楚怎会比得过失去林逸的痛苦?
我不知在废墟中走了多久,只感觉嗓子都喊不出声来,身体麻木地一寸一寸向前移动。
为什么十年前的悲剧还有重演?为什么我还在此再次失去所爱至亲之人?明明这次我力挽狂澜,欲改变这一切,可还是无法做到圆满?
正当我欲崩溃时,那人正持着带血的剑,赤红着双眼,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
身后虽是死气沉沉的废墟,他憔悴不堪的脸上却焕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辉。夕阳的余晖映在他凌厉的五官上,一瞬间,仿佛天地间都因他而生般,让这破烂不堪的荒野上了生出了新的生机,一个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