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尔单三度战乱,和硕恪公主及额附返回京师,十三爷领兵征战,我闲了无事,便穿好外衫,一路摸索直往四爷的帐篷走去。
守卫的侍卫见我前来,也并未阻拦,我来自帐篷一侧,竟听到四爷正和二人低语。
四爷的声音端严凝重,而那二人的声音虽刻意压低,却隐有彪悍干练的戾气,倒似是个统兵之人。
我心系十三爷的战况,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顾俯首听去。
四爷道:“十三弟出战,以各位将军所见,我们是主动出击还是守株待兔?”
一人清理了一下嗓子说道:“既然四爷这么说了,我就抛砖引玉吧。以在下之见,在此坐以待毙犹如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渡河北上,直捣叛军前锋大营,打他个措手不及。”
话音刚落,又听一人反驳说:“隆科多,这可不是舞台演戏,纸上谈兵是不行的,叛军几年前被我朝大军打败,如今卷土重来是蓄谋已久的,人力物力充足,他们多是在这蒙古大草原长大的,精于骑射,地形熟悉,可谓占尽地利人和。至于天时嘛,这么热的天气,我们远道而来脚跟尚未站稳,一切情况不明,贸然出兵是行军作战之大忌。依我看,还是坐以待阵为上策,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隆科多冷哼一声,似有挑衅道:“皇上令我们东路大军作为辅助就是要帮前锋部队挫敌锐气,待皇上中路大军一到立即灭敌主力,从而取得平叛大捷。如果不抓住战机立即出兵,再此坐以待阵其实就是坐以待毙,倘若被叛军取得了先机,我军必败,如何向皇上交代?”
我有些疑惑,心思这几人应是清朝的二名大将,可对四爷竟有几分毕恭毕敬,难不成四爷的职位高于此二人?
他们口中的皇上必定是清朝的康熙皇帝无疑了,既然康熙皇帝御驾亲征,此战役怎能会像他所说之易。
两名大将争执不下,却听四爷淡然说道:“舅舅,不必激动,沉着冷静是领兵之将必备修养,军中最忌暴躁和头脑发热。我们分四个方位扎营足以抵挡叛军南下的道路,待十三弟战讯回传,我们再作打算,与其冒险不如坚守阵脚。”
四爷此话一出,二人再无话可反对,只好抱拳纷纷离去了。
看着二人强健的背影,我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抬脚刚想离开,却听帐内传出四爷的声音,“丫头,来了还不进来。”
走近营帐,见四爷正对着一幅地图发愣,笑了笑问道:“四爷在思考什么?”
四爷嘴角含笑,侧了头看我,“你来看看。”
我走上前,他轻轻抓住了我的手,指着图中一处,道:“这里是策妄阿喇布坦扎营之地,前方是一队驼阵,你可听过这阵?”
我摇了摇头,“过去我只在书中看过田单的火牛阵,传说在大宋朝杨六郎曾用过忙牛阵,用骆驼布阵对敌还是头一次听说。”
四爷似乎惊讶我知晓忙牛阵,想必在他看来我应是和京中女子一般,足不出户只顾绣花,然而我从小就被额娘逼着熟读书籍,不管是女戒尊卑还是战场杀敌阵数,多多少少都熟记于心。
“据史书记载,西汉武帝天汉二年,汉朝与匈奴发生一次争战,当时匈奴单于就使用的驼阵,结果汉军大败,主帅阵亡,两名副主帅苏武与李陵一个被俘一个投降。苏武牧羊就是在这次战役中被抓开始的,司马迁也因为给投降匈奴的李陵辩护而入狱,并且遭到宫刑。”
说到这里,四爷微微叹息:“人生无常,是祸是福有时难以定论,如果司马迁不是因为那次宫刑之辱,也许就作不出流芳千古的《史记》巨著了呢。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笑道:“四爷对这段历史掌故颇有研究,人人都明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个道理,但谁也不希望在忧患中度日。算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谈谈驼阵吧。十三爷已经出兵,这种阵法听来好似不简单,四爷可能破解?”
“在这茫茫大草原中没有坚硬的遮蔽物作为安营扎寨两军对垒的屏障,只有极少数善于作战的人才懂得使用此阵,而这战法又难以布置。首先要有大批训练有素的骆驼,仅这一点就不容易做到。其次是把骆驼旁边派遣几名弓箭手和刀斧手,或配上火枪。这样,所有的骆驼相互连结行车一个阵营,形状因作战需要而灵活改变,这就是骆驼阵,有的甚至在骆驼头上固定尖刀,这种阵法进可攻退可守,十分厉害。”
我静静听着他说,心中越发不安,“四爷也破不了这阵法吗?”
“自古以来再厉害的阵法也有破解之法,明日我便去前锋部队助十三弟一臂之力,你万不可乱跑。”四爷牵着我的手坐在狐毛垫子上,“你要乖乖的等我,们回来。”
我点了点头。
从四爷帐子里出来后,我心神不宁的向着后帐走去,忽听一声马嘶叫声,却见一人从马上跨下,待侍卫领马在手,便急匆匆的向着右边的帐篷走去。
那人穿着一身得胜长衫,不像是将兵之人,难不成是传信之人?十三爷在前方究竟怎么样了?
我蹑手蹑脚的向着右帐走去,躲过几个环视的侍卫,附耳静听着帐子里的声音。
来人进入帐内纳头便拜,说道:“小人是从京城赶来的,奉太子爷之命前来相见萨将军,太子爷有事求太子爷相助。”
太子爷?难道是大清朝的太子胤仍?这里距离京师甚远,太子爷有什么事非要这么远求助于人?况且这萨将军刚刚从四爷那里吃了苦头,我心中顿时生出一番不妙之感。
萨布素会意屏退众人,说道:“有什么事尽管说罢。”
来人踱步两下,恭恭敬敬道:“太子爷请将军做的事情全在这封信里,请将军细看。”
过了许久,我正诧异为何没了声音,却听到一声重物落地之声,萨布素斥责之声继而响起,“皇子之间的纷争我萨布素不想介入,你请回吧,告诉你家太子爷恕不奉命!我萨布素是靠真刀真枪在生死场上舍命挣来的这个官职,不想某些人趋炎附势,拍马溜须爬上去的,我的官也就做的这么大了,也不想升迁了,谢谢太子爷的好意,他看错人了。”
我会心一笑,想来这萨布素的性格的确刚硬坚毅,莫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不知为何忽的想起阿爸来,心头一阵刺痛。
来人被萨布素呛得说不出话来,想走又不能走,自己的使命没完成,回去太子爷也不会原谅他的。
略一定神,又厚着脸皮满脸堆笑道:“萨将军不愧是在官场混迹多年的人类,刚才这番话不知是萨将军在跟小人开玩笑,还是口是心非说假话。萨将军说自己的官是生死场上拼出来的小人十分相信,但萨将军说自己不想升迁了,做官也就到此为止了,小人却认为解决是言不由衷。假如真是这样,也许萨将军在罗刹残败的时候就自动解甲归田了,但将军并没有那么做,就是现在,这次漠北平叛也是将军千里飞骑向皇上请缨出战,明知征战有生死,将军为何不在东北坐享清闲,而是前来冒生死危险呢?”
我心中一动,此人是想说服萨布素做什么事情。不知为何,隐隐觉得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萨布素缄默不语,那人继续劝道:“将军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主动受赏让官做得更高一些,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吗!自古至今,功名利禄几人能看破,将军也是尘世之人,难脱数年罢了。如果想做官,做大官没有后台不行的,远的不说,就是佟相国佟国维吧,他与将军一同从东北起家,凭才华,功劳他哪一点能与萨将军相比,他何德何能做到朝中一品卿相之位?而将军呢,出生入死到如今仍不过个吉林将军,其中的道理萨将军比小人更清楚不过。佟国维是皇亲国戚。别说是佟国维不把将军放在眼里,就是他的乳毛未干胎毛未尽的儿子又何曾吧将军放在眼里,他虽在你军中听令,但真的听从将军吗?多日前的那场军中辩论隆科多对将军是什么态度,萨将军一定终生不会忘记吧?”
“你——”萨布素十分吃惊的问道:“你刚从京师来怎会知道这里的事情?”
“这萨将军就不必问了,我知道的比将军想象的还要多,这里的一举一动我们太子爷都了如指掌。别人不把将军放在眼里,我们太子爷却十分欣赏将军的耿直与才华,早就有结交将军之意,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这次有劳将军办点事情正是太子爷结交将军的一个借口,将军若是真的按照信中所做,何愁将来不能官居一品位极人臣呢?这次皇上御驾亲征,一般阿哥只是随军听令,唯独太子爷留守在京师替皇上监国,太子爷登上龙庭只是早晚之间的事,有人主动投在太子爷门下太子爷都不屑一顾,如今是太子爷主动结交将军,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将军如果错过实在不明智,难怪太子爷不说——”
来人正要说下去,萨布素的贴身侍卫拾起地上的书信递给了萨布素说:“将军,这话说的也有道理,送上门的买卖岂有不做之理,成败与否试着看看。”
萨布素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无力地说道:“你看看这信就明白了,这事非同小可,倘若让皇上知道可是满门抄斩之罪,万万做不得!”
贴身侍卫将手中的信匆匆浏览一番,低声说道:“将军先把这事答应下来,至于做不做则是我们的事,如果将军一口回绝来人,他回去禀告太子,对将军恐怕不利。”
萨布素慎重思索几刻,对着来人说道:“太子爷的这封信就放在这里吧,你回去禀告太子爷就说这事十分棘手,不能操之过急,容我慢慢思量寻找机会在做,绝不会让太子爷失望的。”
来人见萨布素答应了,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再次拜谢道:“萨将军果然是明白人,待小人回京后一定禀明太子爷,让太子爷重谢将军。”
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人又急忙补充道:“萨将军,临行时太子爷再三告知小人,等到将军读罢信,务必让将军把此信烧掉,这样对将军和太子爷都有利。”
萨布素随之说道:“不用你提醒我也会这么做的,不过我有一事不明白——”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