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考官收了钱,又临时赖帐,取不中可怎么办,岂不白填送了银子?”
李绂若有所失地笑笑,说道:“这里边的路子是一套一套的。如今哪有这样的傻子,拿了现银去贿赂考官?都是打的欠条。比如说甲子年的闱场,借条里写:“现借××老大人白银五百两’,落款是‘甲子贡生×××’。取中了,凭条要银,取不中,那这位×××就不是‘甲子贡生’,考官也不敢拿这种条子索银的。”
四爷仰着脸想了想,果然有理,不禁大笑,说道:“魑魅魍魉捣鬼有术”一边劝酒,一边笑问李绂:“阁下精通此道熟门熟路,看来也是要买个进士了!”
“我么?”李绂自矜地一笑!?
“我大概无须如此。就是卖官,也要有几个装门面的,全都取些白痴,考官向上也不好交待。不瞒您说,我十五进学,十八赴鹿鸣宴,都取在第一,大料京闱也不在话下”
他看了看田文镜,又道:“如今吏治昏暗,已不能单凭看是否花钱断定文品优劣,就如田兄,家中有钱,破费几个给考官以求进身,为朝廷效力,也不能说就是无志之士。像我这样贫寒的,只好一刀一枪凭文章取功名了。”说罢低头叹息,言下不胜感慨,
田文镜只咬着牙不言声。
想到国家吏治败坏至此,我也是暗自嗟叹。
老板见冷场,忙道:“酒凉了,来,请诸位干一杯,不知可对爷台们的脾味?”
四爷吃了一小口,点头道:“甚好。”
“就是曲下得重了点,有点药味。”老板见药力发作如此之慢,早已又着急又奇怪,倒渐渐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身软难支,又尝一口,愈觉不对头,舔嘴乍舌地直皱眉头——却哪里知道小小大大在厨下做的手脚?
眼见“毒酒”毫无效用,几个人兀自没完没了地兴谈,呆了一会更是头昏难忍,便踉踉跄跄起来,拿着酒壶到厨下,见三个伙计都在,也都一个个口鼻不正,几个人心知大错,嘀咕了几句,都用瓢勺着凉水大口家猛灌。
小小大大喝酒吃肉猜枚耍子,眼见几个人着了道儿,用凉水解毒,忍不住偷笑。我看了他们一眼,生怕他们露了什么马脚。两个人点点头,起身到厨下。
大大道:“我们主子劳乏一日,又有了酒,一会儿安歇,得洗洗澡,你们多多烧点水,我们也洗,明儿多给银子。”
说着两人把一个大浴盆合抬到上房东间,见几个人都醺醺然醉态朦胧,小小便道:“四爷,酒少用些儿吧,明儿还要赶道儿呢!”
一时人声静了,帐房、库房和后院马厩都熄了灯,只有厨房灯亮着,大大和小小两个人用大盆将烧好的滚水一盆一盆只管往东屋里端,又在堂房拢了一盆火,将两贴膏药放在一旁烤。
金昆道:“够了够了。只管端,滚烫的怎么好用?”
“爷消停一会再洗!”
小小倒着水说道:“这屋里太冷,热水汽一蒸,连房子也暖和了,爷洗剩的水,我也想沾沾光儿,洗洗好贴膏药。”大大也道:“我脚叫狼粪烫了,也想洗泡洗泡呢!”
我忍住笑,看向四爷,没想他正盯着我,四目相对,我竟有些尴尬,他却微微点头,淡然一笑。
难道,四爷也看破了?
这边大大给小小一个眼风,小小走到床边,摸索了半日,口里笑说:“把这鞋子提过去,当心一会弄湿了。”
说着从靠墙一边抽出个小木栓,提起床框下死力猛地一翻!
果然不出所料,那床下立时闪出个大洞坑,竟真的有两个人并肩紧紧挤在里边,拿着寒光四射的大刀!
陡然间被小小连床带板哗然翻起,煌煌灯烛下两人愣得呆若木鸡,没等醒过神来,金昆利剑出鞘,二人相拥着,就死掉了。
小小一声招呼“芦芦进来侍候”,那狗“噌”地便跳进来,踞蹲在大浴盆旁。
却见钱麻子也进来,问道:“东房出了什么事,那么大的响动?”
小小已经笑着出来,说着:“没什么,浴盆没支好,撒了些儿。”
钱麻子喝了毒酒,兀自头晕,满腹狐疑地看了看东间,但见水汽冲帘缕缕而出,里边毫无动静,因道:“那么大的响声,我还以为窗上花盆砸了呢。”
“没有的事。”小小拿起一张膏药道:“我最不耐烦贴膏药!这又粘又热,贴上不好受。
东家和那两位伙计呢?”钱麻子万不想里边已经网包露馅,想想那三个同伙兀自昏天黑地头疼难忍,便道:“没事就好。他们有酒了,有事你们叫我侍候。这狗皮膏药——”
话犹未完,小小手一扬,将那张烧得滚烫流油的大膏药毫不客气“啪”地一声就贴了钱麻子个满脸花。
边笑说:“这膏药最治麻子脸,贴好了你好寻个大美人儿做老婆!”
钱麻子猝不及防受了这一下,连眼带鼻子嘴糊得个严严实实,跺着脚,脖子憋得筋绷起老高,扎煞着手挣扎了好一阵,两手拼命去扒那张膏药。
小小哪里容得他缓手!堪哏”地一声命令,芦芦冲帘飞窜而出,一口就把钱麻子咬倒在地,两只爪子猛扑着,只一口就咬断了钱麻子的喉咙,那血,激箭般“扑”地喷出一丈多远。
金昆道:“你们这是?这……”
大大掀帘出来,一头热汗淋漓,一边解着马鞍上的绳子,一边说:“咱爷们晦气,今儿住了黑店!你进屋看看就明白了!”
金昆嗫嚅道:“是……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