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晓的坐骑是四匹马当中最矮的,但对于个头不算高的她来说还是有些难以驾驭。
下马时她难免踉跄,沈敬伸手扶了一把。
她说了声“多谢”,手顺势搭在他的右手上。那是个很自然的动作,但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本来已经松开却再次抓住他的手,又捏了捏——
如果不是之前亲眼见过他换成手刀的样子,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只假手。隔着一层黑色的棉布手套,除了没有体温,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
阳春晓难掩震惊,但更多的还是好奇:
“……能给我看看么?”
他一笑,从容地摘去手套,将右手伸到她面前。
最外层是羊皮制成的,内有关节可以活动的骨架;填充物应该不是棉花,但摸起来跟血肉之躯的感觉极为接近,几可乱真。靠近手肘处有个机括揿钮,轻轻扭动时,可做出抓握或者舒展的手势。
看磨损程度,这只假手大概已经使用了很多年,但依然活动自如。
“我原以为,红隼的假腿已经算是极精致的了,真没想到……”
红隼原来的义肢已经磨损不能使用了,阳春晓曾重金聘请京城最好的匠人再行仿造,却始终不及原件水平。即使最好的仿品,也总使她走起路来显得有些跛,还磨损断肢处——但原件就完全不存在这些问题。
沈敬点点头:“老怪确实是我见过手工活儿最好的道士。”
这不禁让她对‘老怪’这个人愈发好奇。
同时,这令阳春晓不得不多些顾虑:心思如此细密的一个人,很难说会不会留下后手。如果轻易来查账的话,就可能打草惊蛇。万一被他发觉,中止一切计划转为全员静默的话,那可就全完了。
迈进门槛那一刻,阳春晓决定改变策略:
“我是商会的,接到举报说有人夹带私货。谁是管事的?出来回话。”
虽然无凭无据的,但秦孝安派来的两名军官像门神一样站在门口,即使什么也没说,也令人有种压迫感——在大同府这地界,秦孝安就是法律。
这家商行跟茂德的规模差不多,一个老掌柜另两名伙计,见这阵势立刻就有些慌了,赶紧辩白撇清关系。
阳春晓装模作样倒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注视着正中央那个跟自己身高相仿的西洋座钟,不紧不慢道:
“你们也不用害怕,就是例行检查……走,去仓库看看。”
三人立刻起身,引她来到后方库房,嘴里还忙不迭说着‘我们可是规矩商人’。
库房很大,四四方方的,货物却并不多,只有十几个木条钉成的框架箱子放在一角,里面的东西被稻草包得严严实实,大概是些易碎的货物。
“那是什么?”
“瓷器。”
掌柜答了一句,又赶紧补充道:“城东福瑞楼订的瓷器,才从景德镇运来的,货单在这,给您过目。”
阳春晓接过来扫了一眼,又还给他:“把去年的账本拿出来,我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