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忱一头扎进他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哭泣起来。
那位昔日的名将身形高大如山,却并无半点当年百战百胜的威风,更像是一位迟暮的老人。他始终沉默着,用粗糙的大手轻抚着女儿的背,心疼地看着她身上斑驳的血迹。
此次地下城之行充满了危险和各种未知的变数,随时都会丧命;直到关于陆昭的猜测终于被证实这一刻,阳春晓才总算是松了口气:最大的赌注赢了,最艰难的部分已经挺过去了。
只是,本以为看到父女重逢这一幕会觉得欣慰,但阳春晓莫名又想到沈敬,两次舍命相救的画面再次在脑海中闪现。
他不顾一切要为陆帅之死找出‘真相’,却最终死在离真相如此之近的地方?
还真是讽刺啊……
想到这,阳春晓的神情陡然一变,质问道:
“你为什么要诈死?”
她的声音冷漠而严肃,完全是审讯的口气。
冷誉悄悄用手肘碰了碰她:不能迟些再说吗?一别数年,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叙旧不行嘛。
但阳春晓却板着脸孔,执意开口说道:
“你死之后,你麾下还活着的人散落各处。有的人随着流民来到京城,却因为兵部查不到她们的档案而被驱逐,甚至为了活下去只能卖身为奴;有的人重操旧业在京中称霸一方,也有的回到山里继续当土匪,还有的雄踞一方霸占金矿、公然与朝廷对抗!”
陆昭缓缓转过脸来,神情有些惊讶。
阳春晓毫不畏惧地仰起头与他对视:“你选择把真相埋进沙子里,难道就不觉得欠他们一个说法吗?”
他没作声,只是低下头,眉头紧锁。
满脸泪痕的陆忱也抬头望着他,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阵亡的消息传来,有人认定你是含冤而死,耗尽后心力为找出真相,甚至不惜一死;还有人为你伤心欲绝,丧仪未尽便染病早亡……”
“喂。”
见她竟提起沈敬和冷眉姗,冷誉赶紧摆手阻拦,一脸忌讳地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你觉得我这样很残忍,是吗?”
阳春晓看了他一眼,说道:“身为专司刑名的官员,真正要做到公正,就不能只想着自己做个好人,还要替已经没有机会站在这里的死者说话。”
“你说得没错。”
陆昭终于开口说道:“……是我愧对他们。”
“但我不是来听你忏悔的。”
阳春晓又道:“我需要你站出来,承担起你理应尽到的责任!”
这时,就见门被打开,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姜春岚:
“如何承担?”
她几步便来到近前,正视阳春晓:“你觉得还能怎么做?去告诉朝廷:当年的鸣沙堡之役其实没有全军覆没,而是在我们被困的时候,魏登和秦孝安就丢下所有人回去领功受赏了?然后,你又希望朝廷怎么办?为了你所说的公平正义,将那二人军法从事吗?……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