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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薛继换了官服戴好官帽走到公堂前的时候堂下人已经来齐了,何知县身旁跟了两位妇人,极好分辨,那面色憔悴却始终保持着端庄的必定是正妻,而另一位珠光宝气簪花敷粉教他想起在江陵时那位水莺儿的……就是传言中深受何大人宠爱的妾室吧。
薛继正坐在上首,神情比平日还要凝重许多,抓起桌案上一方惊堂木砸向桌面,一声闷响,此案升堂。
“何夫人,你看过大夫开的药方吗?”
“看过,可是……妾身不识字。”
这是第一反应对答,一旁小吏已经一字不差记录在案,薛继皱眉沉思片刻,提笔在纸上写下藏红花二字,将字展示给何夫人之后又继续发问。
“大夫起初开的药方上,你可见过这三个字?”
何夫人仔细回忆了许久,吞吞吐吐的应道:“回大人,没见过。”
薛继的目光转向了何大人,却一言未发。
何大人被这么一看,先急了,冲着薛继辩解道:“大人,她一个不识字的妇人能记得住什么,只此一言恐怕不可信吧?”
薛继却不急着争执此事,反倒似笑非笑的说道:“非但如此,何大人,昨日大夫和仵作可都验过了,夫人的脉象和胎儿身上的痕迹都不是服用藏红花之后的,你如何解释?”
其他人或许不知,可大夫给何夫人诊过脉,结果也与她说了,她怎会不知薛继此言有误?想要出声纠正,却被薛继眼神制止了。
薛继此举虽是铤而走险,却是确实有用。
那妾室果然没忍住,惊呼了一声:“这不可能!”
薛继的目光一沉,冷笑了一声:“你为何断定不可能?就凭一张真假难辨的药方?”
那妾室神情开始躲闪,低着头不敢与薛继相视。
薛继收起了寒意,只是带着一抹寻常的笑意,看着她说道:“因为藏红花是你下的,药方子也是你伪造的,是吗?”
她果然惊慌失措了,连连摆手否认:“妾身没有!大人您不能这么无凭无据断案啊!再者……大夫和仵作不都说了不是藏红花吗!”
薛继叹息道:“那是在等你入套呢,大夫和仵作说的是——何夫人正是因服食藏红花致使小产,绝无伪造痕迹的可能。”
她已经开始浑身发颤,还坚持着辩说:“这不就是那庸医出错药方害人性命?您怎么能说是妾身蓄意谋害呢!”
薛继又勾起了嘴角,说道:“可本官查遍乾州,咱们乾州的药铺近一年都没卖出过藏红花了,何夫人是上哪抓的药能真买到?还有一事,城西的同仁医馆分铺掌柜的可说了,五个月前有人去他那儿看诊,问了许多藏红花相关之事。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何夫人刚有孕,就有人去问藏红花……”
“就算真有此事,大人又凭什么怀疑我?”
薛继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咬字清晰的说道:“因为何夫人小产之后你受益最深。”
她仍在咬牙死撑着:“知府大人,万事都要讲证据。您也说藏红花价值同黄金,妾身如何买得起?”
是了,这又是个难题,她哪来的钱?
薛继从这女人的目光中就已经破案了,缺的仅仅是证据。
“不见棺材不落泪,等着吧。”
薛继又一次敲响惊堂木,这一回昭示着审案暂停,他一挥手,下边人很自觉的押着何大人那房妾室要离开,这回何大人是真着急了,直接从人手里将自己的宠妾按下。
“薛大人,这是作甚,可还没证据定罪呢!”
薛继正要起身离开,听他这么一喊,回头看了一眼。
“她身上有嫌疑。不过何大人大可放心,本官从不屈打成招,也绝不会对她用刑。”
说罢,径自回到后边的屋里,坐下印了一盏茶。
王衢伺候着给他摘下官帽,又替他更换了常服,一边还问道:“主子,您接下来怎么查?上哪儿找证据去?”
薛继的思绪倒是有条不紊,神情严肃地指着他说:“你即刻派人去查这藏红花从哪买来的,另外,把那个女人的家室查一遍。”
不必明说,这女人指的自然是何大人那一房宠妾。
王衢在心底记下了,却不忘再问一句:“查出来只怕还要些时间,主子您就这么等着?”
薛继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了茶盏,说道:“自然不是,我可没打算闲着。你手脚利索点,把藏红花这案子闹明白了,我亲自去黎县看看,我还真想知道百姓闹事、不满朝廷赋税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