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进了内殿,只见秦衡面上还是稍显惨白,却是撑起身子靠在了床榻侧,手里还攥着一卷书,稍稍抬起头来正看着他。
“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起吧。”
秦衡收回了目光,微不可闻地低嗤了一声,显然对江晏说这吉祥话满是不屑。说的好听什么万岁万万岁,世上哪有不死之人啊,再看如今这身子,只怕半百都悬乎。
“什么事,直说吧。”
江晏起身站立在前,稍稍弓着身子,说道:“陛下,兵部事务较少,有章大人一人即可。反观尚书省事务繁忙,入冬以来各式灾情之事奏报及批复堆叠如山,容大人手下又无人协理,故而臣以为不如将兵部侍郎薛继调任尚书省……”
秦衡气乐了,说兵部侍郎之位长期空缺将薛继从乾州调回来的是你们,如今说兵部清闲不需要侍郎的又是你们,这理由挑的还不如明里告诉朕宁王要谋取太子之位。
“宁王就这么看重薛继?”
江晏面色不改,仍是一副恭敬的模样:“薛大人的政绩满朝文武有目共睹,再者尚书省缺人这是实情。”
秦衡不置可否,张口又问:“尚书省缺人,中书省就不缺?”
江晏道:“臣任中书令已久,较之容大人更为熟练,再者中书省现有官员也多于尚书省。虽说近来事务繁多,但还是能够料理的。”
“嗯。”秦衡应了一声,却又没了下文。
江晏得不到答复便站立原处不动,他深知今日圣上一定会准许此事,在圣上心中从来就没考虑过安王,若说因齐贵妃一事圣上对宁王仍有顾虑,那么齐贵妃一死,这层顾虑可以算是几乎不存在了。
圣上为何不立太子?怕的不过是众人悠悠之口。
他想把这场硬仗留给宁王自己来打。
等秦衡放下手中的书再一次抬头看向江晏时,这人就跟上了钉子一样,在原处丝毫未动。
秦衡皱了眉,秦胥不可能猜不到他的心思,这一仗于他而言是必胜,他何必非要争这无关紧要的东西?
“尚书省没有薛继又如何呢?”秦衡这话语中听不出喜怒,却是一语双关。
没有薛继,容彻就理不好政务?没有薛继,宁王就赢不了这一仗?
江晏拱手一拜,道:“万事求个稳妥。”
秦衡突然撑着床榻一转身,面朝着江晏坐了起来。“依你之见朕会传位于谁?”
江晏心下一惊,面上却半分不敢显露,稍加思索,沉着声道:“臣不敢妄言,有古制,立嫡、立长、立贤、立功。”
秦衡忍不住笑了,原来心病根源在这儿呢,安王出身如何且不论,至少占了个长。
“他是怕朕有朝一日突然驾崩未立遗诏,而朝臣守旧凭长幼齿序拥立安王?”
江晏低下了头,并未接话。
秦衡看了看天花板,一时竟不知能说些什么,若有一天他真是悄无声息驾崩了,这些人能有几个真正惦念他?垂下头来叹息一声,这么说来,这尚书省于宁王而言甚是紧要啊。
“准,朕准了。”秦衡看向了江晏,眼中的疲惫几乎将他压垮。“胥儿还有什么想要的?朕一并下旨。”
您的立储圣旨。江晏暗自再心底补了一句,嘴上是万万不敢说出来。俯身一拜,谢了圣恩,这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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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年关了,这也是薛继在兵部任职的最后几日,一面收拾着铺了满桌的文书信件,一面朝旁边的章怀恩说道:“大人,以后这抄抄数的活儿您可找不着人做了啊,自己辛苦辛苦?”
章怀恩方才停笔,将东南边浦州流寇一役的细情写成了奏章,听他说起这事来,神情满是无奈。“少跟我嘚瑟,信不信我明日朝堂上跟陛下提一提,兵部忙不过来了,你哪儿也别想去,他尚书省爱怎么样怎么样去!”
薛继笑了:“明儿可休朝啊,再者,都年关了,谁有功夫搭理兵部这鸡毛蒜皮的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