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灿与李维对视一眼，俱都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家园号飞船的自毁，意味着人们的未来再一次陷入到了昏暗之中。大会议室之中被一股沉闷的气氛所笼罩，空中，小白正在不断地闪烁着，似乎十分焦急，但此刻并没有人理会它。

仅仅几分钟时间之后，空中便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就算隔着家园号基地的墙壁，这声音仍旧清晰地传进了人们的耳朵。于是人们便知道，是那艘从家园号飞船之中逃出来的小飞船回来了。

人群的视线同时集中到了李维身上。李维便率先向基地入口处走去。数百人群自发跟在了李维身后。小白也不断飞舞着，紧紧跟随着人们的脚步。

飞船的轰鸣声消失，片刻之后，基地三号门传来了一些动静。人们望去，又等待了一会，便看到一名头发散乱，满脸胡须的青年人扛着一名失去意识的壮汉走了进来。

小白在空中画了一个漂亮的圆圈，瞬间向陶正阳飞去。陶正阳将肩上扛着的那名大汉随手扔在地上，一把接住小白，在它身上轻轻抚摸了几下，才将视线望向前方的人群。

虽然之前小白曾经忽然逃走，并没有与自己一同战斗，但陶正阳知道，小白这样做一定有它自己的理由。

“只要还活着，总会有办法的。”李维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陶正阳的肩膀。

陶正阳环视基地一圈，发现这里只有科研人员，而没有安保人员之后，便明白了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抓到了一个活口。”陶正阳指了指地上那名大汉，说道：“我们很快便可以知道方见廷到底有什么阴谋了。”

那名大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苏醒，此刻畏畏缩缩地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些事情都是方见廷搞出来的，与流浪者的交易也只有方见廷得到了好处，我们只是他聘请过来的而已……”

陶正阳目光一闪：“流浪者？交易？”

李维叹息道：“他说的没错。探险家号基地之中的工作人员，你的妻子，我的姐姐李悦，都被方见廷卖给流浪者了。据我推测，方见廷之所以能从一个绝症患者恢复健康，还拥有了这样强大的武力，也是流浪者通过某种未知的科技改造了他的身体所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陶正阳喃喃自语着，眼睛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为了追寻妻子的下落，为了探明迷雾之后的真相，陶正阳足足在这蓝沙星之上苦苦挣扎了将近六十年，也仇恨、思念了六十年。现在，答案终于呈现在了陶正阳面前。

周灿有些担心地望着陶正阳，却见陶正阳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李悦是你姐姐？我认识她。她……她和韵晨关系很好。她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李维叹息道：“我怎么都想不到，在文明疆域边缘竟然存在一个拥有超级科技的海盗集团，而这个海盗集团，竟然是导致探险家号基地事件的元凶。”

便在这个时候，那个一直畏畏缩缩的大汉满是讨好地说道：“您可能有些误会。流浪者不是星际海盗，它们是一个外星文明。”

陶正阳猛然转身，眼神如刀，紧紧地盯着他。李维与周灿，以及一众听到了这句话语的科学家们则一同惊呼了起来：“什么？外星文明？流浪者是外星人？”

这个消息委实太过震撼，甚至于让人们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

在陶正阳目光注视到他身上的那一瞬间，那名大汉似乎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事物，身体急速退了几步，一直退到墙边，才软软的倒了下来，声音之中也带上了一丝哭腔：“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流浪者确实是外星文明，他们拥有超乎我们想象的超级科技，我亲眼看到的，方见廷在进入它们飞船之前还无法自己行走，仅仅几个小时，回来之后，他便强大到可以轻易将我们杀死，他还杀了威尔斯，他，他……”

“他说的是真的。”一名科学家颤抖着说道：“我在家园号飞船的数据库之中找到了有关流浪者的记录，那是一种来自宇宙深处的智慧文明，它们自称为流浪者，它们，它们将在两年之后到来，与方见廷进行第二次交易，交易的货物就是我们……”

“它们拥有远超我们想象的科技，它们甚至可以轻易毁灭一颗星球……”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到现在竟然又有了变化。

被卖给星际海盗，总归要比被卖给外星文明好一些。无论如何，星际海盗都是同类，拥有与己方相同的基因和身体构造，拥有相同的文化基础，可以沟通，可以交流，但外星文明不是。

在这一刻，有的人甚至呜呜哭泣了起来。

无尽的绝望开始在基地之中蔓延。如果说之前还有一线希望，一线生机，也即陶正阳成功夺取到家园号飞船，然后逃离这里的话，那么现在，伴随着家园号飞船的毁灭，这最后一线生机也消失了。

流浪者将在两年之后到来。这么短的时间，不要说救援飞船到来，甚至连人们发出的求救信号也根本无法到达太阳系去。更不要说基地之中根本就没有远程星际通信的设备。

那么……该怎么办？怎么办？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了李维身上。

“李维，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么？”周灿满是希冀地说道。

在众人那满是期待的目光之中，李维却有些沉重而苦涩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办法。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我们甚至连一件能威胁到太空目标的武器都没有，现实条件也不允许我们制造，我们又该如何与流浪者对抗？”

有一点可以明确，那就是流浪者具有超出人类文明的生命科技——否则它们不可能做到为方见廷更换全身骨骼——那么有很大概率，它们的其余科技也超出人类。以及，流浪者是前来与方见廷交易的，那么它们必然拥有至少一艘大型飞船。而，就连家园号飞船都拥有一些初级的星际作战武器，流浪者的飞船又怎么可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要如何去与流浪者对抗？

“夺取到家园号飞船，然后立刻逃走，是我们唯一的希望。现在……”李维缓缓扫视着面前那一张张脸庞，声音之中满是痛苦：“过好这最后的两年吧。不过大家也不必太过绝望。流浪者与方见廷所交易的是拥有丰富学识的科学家与学者，而不是普通人类。从这一点来看，我们对于流浪者来说还是有价值的。它们应该不会过多的苛待我们，维持生活应该不成问题。”

周灿紧紧地咬着牙，只感觉心中一股怒火在不断地燃烧着，让她的脸庞也涨得通红：“不，我绝不接受！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我到火鸟星系来是为了赚钱的，不是为了被什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外星杂碎抓走的！李维，你给我好好想，好好想想！你主意不是很多么，你快些想个办法出来！”

周灿一把抓住了李维的衣襟，用力摇晃着。陶正阳心中微微叹息一声，上前一步，轻巧的分开了周灿。李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喘息着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我只是一名警察，只会抓捕罪犯，不会打外星人。”

陶正阳轻轻地拍了拍李维的肩膀，对众人说道：“不管如何，现在我们总归是没有危险的。大家都先散了吧，冷静一下，说不定会想出什么办法。”

人们在沉默之中散去，小白则在空中静静地悬浮着，直到陶正阳伸出手来，小白才轻巧地落下。

陶正阳缓缓蹲下，对那名瘫倒在墙角的大汉说道：“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你。如果你配合我的话，我保证不杀你。”

大汉拼命地点着头，似乎稍微慢一点就会受到生命威胁一样。陶正阳暗暗叹息一声，说道：“流浪者的标志是什么？”

“是一个圆圈，周围有一些曲线，像是，像是龙卷风。”

“我很奇怪啊，既然方见廷将我们当作货物，为什么不直接在冬眠舱之上动手脚，让我们在冬眠之中直接被卖掉？如此，也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情。”

“老板，不，方见廷说，他需要一些研究成果以及一些记录作为对文明政府的交代。”

“你知道流浪者拥有哪种程度的科技或者能力么？他们的驻地在哪里？他们会将货物带往哪里？会如何处置货物？他们的飞船是什么模样的？”

陶正阳一连问出了许多个问题，但并没有获得有价值的答案。而陶正阳可以看出，面前这名精神几乎已经崩溃的男人一定没有撒谎。

“方见廷说过，流浪者可以将我们像是一只蚂蚁那样碾死。它们的飞船很大很大，像是一座太空城堡。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陶正阳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去冬眠吧。小白，走，我们出去看一看。”

陶正阳带着小白转身向基地之外走去，就像几十年前自己从探险家号基地之中离开的时候一样。到达过渡舱，换上宇航服，启动太空车……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以及车轮之后扬起的大片黄沙，太空车再一次向着前方的夕阳奔腾而去。陶正阳开了许久，一直到太空车到达一处悬崖才停下。

离开太空车，陶正阳坐在悬崖边，望着远方的火鸟太阳以及连绵不绝的荒凉大地，心神在不知不觉间放松。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从眼前掠过。有自己在狂风里努力稳定太空车的画面，有自己数次挣扎着从冬眠舱之中离开的画面，有自己在太空船中，与方见廷拼死搏斗的画面。

几十年时间的漫长光阴，在这画面变幻之中一一闪过。

失败总是不容易让人接受，尤其是在付出了所有努力，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最终却仍旧迎来失败的时候。

长达几十年时间的抗争已经画下句号，或许就像是李维所说的那样，过好这最后的两年时间，才是自己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只是心中总有些不甘，那些不甘像是火苗一般不断灼烧着陶正阳的内心。

虽然陶正阳早已下定决心要去寻找李韵晨，但不应该是在这种情况下。

便在陶正阳心中思绪如同潮水一般起伏不定的时候，小白悄然从陶正阳口袋里飞出来，然后悬浮到了陶正阳眼前不足半米的地方。它身上光芒不断轻柔的闪烁着，似乎在向陶正阳传达着什么信息。

陶正阳叹了口气，轻轻说道：“小白，我不知道你与流浪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但让你与流浪者会面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你若还想陪我，就陪我度过这最后两年时间吧，之后我跟随流浪者离开，你继续留在这里。”

小白身上的光芒仍旧在闪烁着，似乎有什么话想向陶正阳说。陶正阳等了片刻，便看到伴随着这些光影变化，一些画面隐约从小白身体之中浮现了出来，就像是小白的身体变成了一副屏幕一般。

画面之中似乎在展示着某个陶正阳未曾见过的星球的影像。那颗星球同样硕大，同样美丽。它上面有白色的云层，有蔚蓝的大海，有起伏的山峦，有五彩的植物。伴随着视角的拉近，陶正阳便看到了更多的细节。

这颗星球之上毫无疑问是有生命的。只是那些生命陶正阳以前从未见过。或许因为重力不同的缘故，这颗星球之上的生命普遍极为高大，无论动物与植物都是如此。它们的模样也与地球之上的动植物完全不同，有的明明高大如同树木，但结构却像是灌木丛，有的明明像是某种草类，却可以在地上自由移动。有的植物高耸入云，其上却没有一片叶子，只在最高处有一朵极其硕大如同花朵一般的东西，有的动物在移动之中忽然停下，然后身上便长出了植物的构造……

不仅仅只有丛林与花草。在海洋之上，在山丘之上，平原之上，乃至雪山、沼泽……无数种物种在其中繁衍生息。陶正阳甚至看到在某些地方有一些明显具有科技特征的造物，譬如低矮但是十分精致的建筑物，譬如宽阔笔直的道路，又或者可以在空中飞翔的似乎飞机一般的东西。

在这其中，有某个固定的形象被小白频繁展示着。那是一种身高约莫只有一米二三，同样拥有四肢和头颅，直立行走，与动漫化之后的小熊有一些相似的生命。这些生命似乎是这颗星球的主角。陶正阳多次看到它们出入建筑物，或者驾驶某种机械装置在这颗星球之上移动。

这种生命似乎十分和善。在这些展示的画面之中，陶正阳多次见到这种生命与其余不同类型的生命之间交流的画面。它们自己互相之间的交流也总有一种优雅的韵味，从来未曾看到过冲突。

这毫无疑问是一颗美丽的星球。它正处于蓬勃发展的阶段，虽然现阶段科技水平还不够高，甚至于无法真正进入太空，但它们的表现证明了它们的潜力。

在以往，小白从未向陶正阳展示过这些东西。陶正阳心中便微微泛起了一些波澜：“小白，这是你的家乡么？你诞生于这里？”

似乎因为回忆起过往的缘故，小白身上的光芒有些黯淡。陶正阳便伸出手来，轻轻在小白身上抚摸了一下。小白停顿片刻，身体之中再度展现出了更多的画面。

视角抬升，陶正阳便看到这颗美丽星球上空出现了一艘浑身漆黑，整体呈现出圆环状的庞大飞船来。那飞船之上有许多尖锐的凸起，只看一眼，便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肃杀与冰冷。并且，在这些飞船之上，陶正阳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符号。

那个符号中间是一个圆形，旁边则环绕着许多曲线，就像是简化版的龙卷风的标志一样。陶正阳曾经见到过这种标志，不过小白并不将其称呼为龙卷风，而是……黑洞。

“难道在许久以前，是流浪者文明毁灭了小白的文明？”

陶正阳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便见到那些庞大的环形飞船之上猛烈喷发出了许多火光，刹那之间，原本美丽祥和的大地便陷入到了一片火海之中。无数生命灰飞烟灭，无数“人”命归黄泉。

对于这颗星球，以及生存在这颗星球之上的所有生命来说，这是毫无疑问的末日。对于从外太空到来的流浪者来说，这颗星球之上的本土生命以及本土文明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因为这颗星球之上的文明甚至还没有真正踏入太空。

流浪者以最快的速度毁灭了这颗星球之上的文明，随后便快速离去，只留下了一片废墟。

如果小白所展示的画面都是它曾经经历的话，那么陶正阳此刻终于知道了在小白与流浪者之间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以及小白为什么会在见到“黑洞”标志之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了。但此刻仍旧有一个疑问萦绕在陶正阳心中，也即，小白与图像之中所展现出来的那个文明，到底有什么关系？

那个文明之中的主体，是那种类似于动漫化之后的小熊的生物，而不是小白这种圆球。以那个文明的科技，也很明显无法制造出小白这种技术含量极高的造物。甚至于此刻的人类文明也做不到。

小白身体之中的光影仍旧在变化，陶正阳便暂时压下心中疑惑，继续观看着。

画面之中，伴随着“流浪者”文明的摧残，原本美丽祥和的星球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墟，甚至于再也找不到生命的痕迹。但这似乎并不是故事的结尾。在有黑洞标志的飞船离去之后不久，又有一艘飞船从天外到来。这艘飞船的造型与之前那艘圆环状的飞船彻底不同。它大概呈现出圆柱体造型，上面的一些凸起或者凹陷，以及各种仪器的布局、装饰物等，竟然让陶正阳有了一些熟悉的感觉。

<!--PAGE 10--> 那艘飞船停留在了这颗星球边缘，然后有许多艘小飞船从它身上离开，进入到了下方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荒凉星球之上。有一些躲藏在地下的幸存“熊人”被这些小飞船接到了大飞船之上。

光影变幻，下一刻画面便变成了室内。总计有大约数千名熊人聚集在某处广场之上，前方则是一名人类。

“人类？！”陶正阳心中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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