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周灿充满绝望的话语，陶正阳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他再度抬起头来，望着直线距离仅仅几十米之外的中央电脑。如果在平地之上，借助太空作战服的帮助，在三秒时间内冲过这几十米的距离并不算困难。可是此刻，中央计算机悬浮在空中。那里没有重力，也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就算以陶正阳的身体素质，也几乎不可能在三秒钟之内冲过去。

一旦无法到达，自己便会死在激光防御网络之中。

但陶正阳并没有就此放弃。他缓缓后退着，一直退出了二十多米的距离。耳中再次传来了周灿那略显慌乱的声音：“正阳，你想做什么？”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陶正阳淡淡说道：“哪怕是死，我也必须要尝试一下。”

“你不可能在三秒钟之内冲到中央电脑那里的！”

“我会注意照射过来的每一束激光，注意太空作战服的每一处受损。我会让太空作战服不同的部位去抵御激光的照射，如此一来，我便有可能获得大于三秒的时间。”

一束激光需要累计照射太空作战服某个固定部位三秒时间，才可以破坏并穿透它。既然如此，陶正阳完全可以在激光照射到达二点五秒的时候，通过移动自身位置，让激光去照射其余部位，如此，时间便会归零。

这同样意味着极大的风险。因为此处存在的激光发射器有许多个，所发射的激光束纵横交错，它们可能照射到陶正阳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只要陶正阳动作或者计算稍微出现一丁点失误，导致某一个部位累计被照射的时间超过了三秒，陶正阳立刻便会被杀死。

“正阳，这太危险了！你会死的！”

陶正阳微微弯下腰，做好了冲刺的准备。

“去拼一把，我们至少还有一些机会。现在放弃……不是我的风格。”

说完这句话，陶正阳双腿猛然蹬地，太空作战服之上的发动机也同时启动，两相配合，推动着陶正阳的身体如同闪电一般迅猛向前冲去。在到达走廊尽头的时候，陶正阳身体猛然一跃，如同一支离弦之箭一般向着悬浮在空中，处于失重状态下的中央计算机冲去。

几乎在陶正阳身体进入失重区域的一瞬间，无数道激光同时出现，在这片区域中纵横交错，结成了无数张大网。陶正阳的身体迅猛前冲，一下子便撞击到了这张立体激光网之中。便在这一瞬间，十几道激光同时照射在了陶正阳身体之上。但它们的照射仅仅持续了不足零点一秒便失去了目标，因为陶正阳的位置发生了改变，已经脱离了它们的照射路径。

陶正阳的身体在不断前进，身前的激光便代替它身后的激光开始照射他。便在这不足一秒钟的时间内，有足足几十个黑色斑点出现在了太空作战服之上。

在这一刻，陶正阳的思绪开始了疯狂地运转。他的大脑在一瞬间便记录下了身体哪些部位出现了灼热感以及灼热感持续的时间——这意味着太空作战服的对应部位遭受了激光照射以及相应的累计时间，并开始观察前方出现的激光网络，思考应该以哪些身体部位去承受那些无法躲过的激光的照射，才能让某个固定地方的累计照射时间不超过三秒。

这对于记忆力和计算力以及对身体的控制能力有极高的要求。陶正阳以往并未做过这种尝试，也没有想过自己究竟能否做到，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试一试，否则，自己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不到最终死去的那一刻，我永远不会放弃希望。我已经坚持到了现在，任何人，任何事情，任何困境都无法击倒我！”

在无数道纵横交错的激光照射下，陶正阳的身体如同一条游鱼一般灵巧地游动着，不断地向中央计算机靠近。三秒钟时间已经过去，但太空作战服并未被击穿，陶正阳仍旧在向中央计算机靠近。

但这种能力终究超出了人体的极限。很快，陶正阳的思绪便出现了一些混乱，他无法确定累计照射时间到达二点九秒的部位到底都有哪些，都在哪里。他的身体仍旧在快速前进，新的激光网络仍旧不断向自己照射，这要求他必须要立刻做出抉择。

陶正阳咬了咬牙，伸出手臂前去阻挡前方一条无法避过的激光。于是他看到，手臂之上的一台发动机瞬间熄灭，一丝微弱的电光跳动了一下，随即彻底没有了生息。

不，并不仅仅如此。陶正阳敏锐地察觉到，一些气体正在从那台被损坏的微型发动机部位慢慢地泄露。

记忆的混乱导致陶正阳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用一块已经到达极限的部位去承受了一束激光的照射。太空作战服虽未被穿透，一台发动机却因为这个失误而彻底损坏，并且造成了一个气体泄露的伤口。

第一个失误地出现导致陶正阳的记忆更加混乱。陶正阳忘记了更多部位的累计照射时间与对应部位，他努力思考与回忆，但除了让脑部出现一丝丝的抽痛之外没有任何效果。

“失败了么？我要死在这里了么？”

陶正阳脑海之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心中满是苦涩。在这满是激光的地方，可能下一刻，太空作战服便会被击穿，而它一旦被击穿，自己很快便会死去。

前方忽然间出现了一个略微大一些的空白区域。陶正阳心念电转，立刻全力启动发动机，硬生生地推动着自己的身体停了下来。他伸开双腿，身体挺直，双臂也伸展开来，就此停顿在了空中。

激光防御网络并未消失，而是仍旧持续着。只是此刻陶正阳所处的地方恰好没有一束激光可以照射到。但同时，陶正阳也只能维持着大字型的身体状态，不能有丝毫一点移动。

它们构造出了一张大网，陶正阳的身体此刻便在大网的网格之中，没有接触到任何网线。

无论胳膊还是腿部，无论脑袋还是躯干部位，只要任何一个地方有略微一点移动，相应部位立刻便会遭受到激光的照射。因为那些激光此刻便在陶正阳身体周围。

陶正阳暂时安全了，但也被死死困在了这里。

手臂部位，那个太空作战服的缺口仍旧在不断缓慢泄露着气体，并推动着陶正阳的身体在不断地轻微向对应方向移动。陶正阳只能开启相反方向的一台发动机，并将其调整到相应的功率，推动着自己抵消着气体泄露到来的影响。

仅仅一瞬间，陶正阳便计算出，按照现在的泄露速率，最多半小时时间，自己便会因为窒息而死。

在气体泄露完毕之前，回想起太空作战服各部位遭受激光照射时间的不同，并重新规划出前进的路径最终到达中央计算机旁边似乎是陶正阳唯一的生路。但陶正阳有些绝望的发展，自己的大脑毕竟不是电脑。自己的记忆已经彻底混乱了，完全回想不起这些事关自己生死的数据。

“真的要死了么？”

现在已经完全陷入到了绝境之中。前方那最后一点希望之火也已经熄灭，黑暗最终笼罩了陶正阳所有心灵。

此刻，陶正阳心中，种种不甘与愤怒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翻滚不休。

“不，我永远不会放弃，永远不会绝望。我在蓝沙星之上苦苦等待了几十年时间，我经历种种困难才将方见廷杀死，才能最终来到这里，如果现在放弃，所有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

坚持下去，永不放弃，这已经成为了镌刻在陶正阳心灵深处的本能。

“只要未死，就还有希望！就不能放弃！”

在这一刻，一副画面悄然出现在陶正阳脑海之中，李韵晨的身影悄然浮现。

画面之中，她穿着洁白的长裙，笑颜如花地望着自己，用柔和动听的声音说着：“正阳，我们结婚好吗？”

“正阳，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韵晨，韵晨……”

“韵晨还在那里等我回去，我怎么能死在这里？我死了，谁来救她？”

陶正阳再度闭上眼睛，努力放空自己的心灵。

便在这一刻，陶正阳无悲无喜，没有恐惧，没有悲伤，没有绝望，没有任何情绪。有的仅仅只有一个信念，坚持下去，一直坚持到死亡最终来临。哪怕距离死亡只剩下一秒，在这一秒之中，也要保持希望。

在这种状态之下，一种奇妙的变化发生在了陶正阳的脑海之中。陶正阳忽然间回想起了之前所遗忘的所有信息，回想起了之前忘记的所有细节，想起了许多许多的事情。在充足的信息支持之下，陶正阳发现自己甚至可以对未来的事情做出一定的预测。

这种预测并不是某种玄之又玄的超自然能力，而是掌握了足够信息之后对事物的一种分析和认知。譬如，掌握了足够多的气象信息，便可以预测第二天的天气，掌握了足够多的社会信息，便足以预测未来的经济走势。又或者……掌握了足够多的气流流动的信息，便可以预测到树叶落下的位置，从而提前伸出手来，让那片树叶落到自己手掌之中。

陶正阳身体轻轻一震，喃喃自语道：“至诚之道，可以前知。”

那副画面再度浮现在陶正阳脑海之中。

地球，深秋，某个下午，一名老者站在自己面前，伸出手来，便有一片树叶飘飘****的落到了他的手中。

老者将手伸向自己，笑容之中满是慈祥：“正阳，你看，这便是至诚之道。”

“怎么才能掌握至诚之道？”

“在生死之间。”

为了掌握至诚之道，拥有那种前知的能力，陶正阳在卫戍军之中服役了几十年时间。久久的追求，却始终无法触及，陶正阳几乎已经绝望。在这之后，陶正阳又经历了许多事情，却仍旧不知道至诚之道到底是什么。

但是现在，陶正阳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这种能力，已经达到了师父当初达到的那种境界。

“至诚之道，至诚之道……原来，这才是至诚之道。”

在这一刻，陶正阳终于明白了至诚之道到底是什么。

“至诚之道是一种信仰。原来，师父让我去生死之间寻找至诚之道，并不仅仅是为了让我经历那些危险与磨难，而是希望我能找到值得让我去不顾一切，不惜付出生命，哪怕经历生死也要追寻、守护的事物。有了坚定的信仰，心与神才能达成绝对宁静，任何外物都无法动摇的境界，才能间接拥有认知一切细节，对未来做出预测的能力。”

现在，陶正阳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信仰。那信仰便是，无论如何，只要未死，便一定要继续坚持下去。

至诚之道的能力让此刻的陶正阳已经可以穿透这无数激光所构成的网络的封锁前进到中央计算机那里。但很奇怪的是，陶正阳却并未继续前进。他反而转过身来，向这片区域之外飞行而去。

在无数道激光照射之下，他灵巧地变幻着自己前进的姿势与速度，让那些激光照射在了自己身体的不同部位。当几秒钟之后他重新站在原来地方的时候，虽然太空作战服已经被黑斑所布满，但却再没有一个地方被击穿。

陶正阳有些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这里，片刻之后再度来到了关押着李韵晨的玻璃房间之中。

“正阳，你成功了？你真的杀死流浪者了么？”

看到陶正阳出现，李韵晨脸上满是喜悦。但陶正阳却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我还没有杀死流浪者。”

“那你……正阳？”

李韵晨脸上满是惊愕。她有些不可置信地低下头，便看到一柄合金钢刀已经在悄无声息之间刺入了自己胸膛。

钢刀已经全部刺入，只剩下刀柄在外面。但那伤口之中却并没有鲜血流出来。

“从一开始，在察觉无法用常规手段对付我之后，你便为我布置下了一个陷阱，悄然引导着我走向死路，如果我不是在最后关头领悟了至诚之道的奥秘，我恐怕已经死在激光网络之下了。这艘飞船不是流浪者的身体，它也不是隐藏在中央电脑之中的智能程序，那些复制体不是流浪者，凶猛的野兽，怪物，基因合成兽等等都不是流浪者，你才是流浪者，对么？”

李韵晨脸庞之上，那些愕然迅速变成了狰狞。她喘息着推开陶正阳，恶狠狠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陶正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你或许不了解我们人类的精神有多么奇妙。你知道至诚之道么？”

“至诚之道？”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陶正阳一字一顿地说道，“在以往，我也怀疑是否真的存在预知未来这种奇妙的事情，当我真正掌握了至诚之道之后，我才知道，其实它并不是预知，而是在绝对平静的心态之下，感觉会异常敏锐，可以察觉到无数以往根本察觉不到的细微之处。思维则会异常迅捷，会整理、推测出以往许多无法得出的结论。当初师父并不是预知到那片树叶会落在哪里，他只是通过观察与分析，得出了那片树叶会落在那里的结论，他伸出手，树叶便落在了他手中。我也不是预知到了你是流浪者假冒的，而是通过观察和分析，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陶正阳像是在流浪者说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细微之处？细节？我应该没有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