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寞摸不着头脑，偷偷探听一下，李栀此时居然在想：“他看起来似乎恢复得很好了……”

李栀在关心自己？林寞吃惊，这简直比上次李栀在内心暗骂他是投靠里希特的云星走狗还要吃惊。

李栀似乎也觉察出林寞的惊讶，她突然笑了一下，似春冰乍破梅绽雪融，身后满丛的蔷薇都抵不过她这一笑间的清丽和纯净。

“没想到你和李奥友情那么深厚。”她开口。

林寞摘下了军帽，无意识地捏在手中，实在不知怎么应付李栀。

这个女孩从官方宣布的年龄来看，要比林寞大几天，但从血缘关系上来看，却不折不扣是他的亲侄女。

林寞实在很尴尬。初见李栀时他情不自禁流露出了长辈的亲切感却被讨厌了，然后这次李栀不讨厌他了，却又是以平辈的口吻跟他交谈。

李栀似乎知道他有些尴尬，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眨，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抱歉，上次的见面我们相处得似乎并不愉快，是我有些误会，后来乔乔向我澄清了一些事情，我有些后悔，只是找不到机会向你道歉。”

林寞从她意识中了解到那次慈善舞会上，李栀以为林寞知晓了乔拉的身份是为了攀龙附凤，所以很瞧不起这个“下三滥”的同族人。事后乔拉感觉到她的不友好，所以特意找她解释林寞是被她硬拉来的，李栀态度才有所好转。因为李奥的受伤归来，林寞在卡罗塔对他所做过的事情只流传出来一部分，就足以让李栀为之改观了。

背负一个受伤垂死的同学10天，缺食少水，顶着强大的压力，长途跋涉了几百公里，拼命逃脱联邦上千人的追捕，最后还神奇地向帝国发出了求救信号，这是一部传奇！无论是谁演绎了这部传奇，都是值得崇敬的，哪怕是因此投靠了李栀又爱又恨的里希特家族。

林寞感受到了她的心意，心里轻松了许多，柔声道：“自己孤身生活在这里，辛苦你了。”

李栀刚向他道歉，还以为他会顺着这话题谦逊几句，没想到他竟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击中了冰封已久的心湖，咕咚一声，将那冻结了十多年的厚厚冰层砸出了一个大洞，然后沉进了深深的底部。

李栀以为自己单身在敌营生活了这么久，早就修炼得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可就因为眼前这个黑发黑眸的同族少年一句问候，眼泪一下子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迅速转过身子，对着蔷薇丛调整急促的呼吸，并借着拂去额上花瓣的机会，快速擦去泪水。

林寞很体贴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绝不增加她的尴尬。他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地平息情绪，在这个充满耳目的地方。她能够自己勇敢地在这里生活16年，应该是不需要自己更多热情但廉价的安慰了。

任何言语上的安慰都无法抚平她心中的创伤。林寞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李栀在慈善舞会上会有那样尖锐的心态。父亲在自己未出生前就与祖父一起死于莫名的火灾中，母亲在生下自己后就自杀身亡，本应是受尽万般娇宠的公主，结果从出生后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不但是寄人篱下，而且将自己抚养长大的人居然就是害自己国破家亡的仇人，这种心情该是多么的复杂？虽然林寞的身世与她相似，但绝对不会产生李栀在面对威廉和对她友善的里希特三兄妹时那样爱恨交织的感觉吧。

想到这里，林寞发现自己对里希特家族还真是没有特别的恨意。虽然威廉是推翻了白露帝国、推翻了林寞祖父统治的反叛者，但林寞对白露帝国并没有什么感情，对李代这个素昧平生的祖父也没有什么亲情，他唯一在意的只有父亲李佑。

但目前看来李佑的死似乎与威廉毫无关系，而且威廉对李佑的感情似乎还非常深厚，是真正的崇敬和爱戴，所以林寞在面对他时，真的是生不起任何仇恨之心，哪怕是一点点恶意。相反，能那么漂亮利落地推翻早就腐朽不堪的白露帝国的强势人物，林寞反而有些欣赏他。

尤其是刚才当他看到威廉坐在那里看着《盖尔传奇》的时候，一杯茶，一只狗，一笼旧纸书，有午后的阳光相伴，竟然还觉得威廉达到了一种很洒脱的境界。林寞居然想象不出自己心目中一位帝国的缔造者和强势统治者，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会有什么别的姿态更能让自己欣赏。

在林寞走神期间，李栀镇定下来，转过身面对林寞。她迅速恢复了正常，除了眼睛微微发红，看起来又是那么高贵优雅。不禁让林寞感叹：女人真是天生演戏的高手啊。

两个人心里此时其实都千回百转，但却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打破这种奇异的沉默。林寞觉得自己是长辈，应该主动些缓和气氛，正在搜索枯肠地寻找话题，李栀瞟了他一眼，竟然对他优雅地行了一礼，然后飘然离去了。

这是什么状况？

林寞瞠目结舌地看着李栀离开，而她脑中竟然又是一片空白，让他无从探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面对着怒放的蔷薇，林寞一脸很苦恼的表情，不知道的人看到，还以为他在考虑什么非常重大的军国大事。他烦恼地对景玉说：“怎么大家现在都学会思维空白了，这还真是对付我的好招啊！”

景玉卟哧一声笑了：“主人，你在发呆时大脑难道会考虑什么东西吗？”

林寞挠着头，郁闷地说：“好好的，发什么呆啊？都这样下去，我真要抓狂了。”

不过他没料到，真正让他抓狂的事情马上就要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