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姜小柔说好些了,其实她是担心他一时冲动控制不住情绪,才把他叫回来。
第二天,鲁子敬想起还有个停车违章没处理,就开车去新区行政服务中心。
新区行政服务中心跟派出所挨着,占地很广,跟民生相关的方方面面都能在这里一次办完,充分体现了杭州“只需跑一次”的行政精神。一层大厅分为四个区,水电气一块,税务和房屋买卖土地出让一块,与公安相关的出入境、交通、治安一块,人力社保公积金一块,还有志愿者在一旁引导取号排队,整个大厅人很多,但井然有序,连大声说话的都很少。
鲁子敬领了交通违章处理的号,走到柜台对面的等候区,刚要坐下,忽地眼前一亮。对,就是很亮,接下来就是一张侧脸,和被提在手里的印着“浙江省xxx大学”字样的手提袋。
他居然也在!真是冤家路窄。
陈平章戴着厚厚的眼镜,当老师的视力都不怎么好。
在这个距离上,鲁子敬相信自己能看到他,他看不到自己。再看他左顾右盼的区域,人力社保公积金。鲁子敬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是来这里提表姐去世后留下来的社保公积金账户里面的钱。鲁子敬之前想提提不出来,提取的条件之一就是身故。还有丧葬费,加起来也有小十万块钱。
鲁子敬坐下来,视线不离,拿出手机,小声给马红英打电话,问她表姐墓地的事情。
马红英难得一下就接了,说老王想去海宁,她打算陪着去。
鲁子敬:“去海宁做什么?”
马红英:“看墓地啊,过几天头七一过就要下葬。他女婿一直拖着也没说葬在哪里,他就想周围先看看。杭州的墓地也问了,都比较远。我自己也想去看看。”
鲁子敬:“我陪你们去吧。”表姐活着的时候他无能为力,现在是该为她做点事情了。
龙驹坞杭州市殡仪馆,鲁子敬熟门熟路。他问过杨美华要不要来。杨美华说火葬场太晦气,也不是什么常走动的亲戚,不想去,让他帮忙送个红包就行,说完就要转账给他。鲁子敬一想到这些钱会落入陈平章手里,就没收,说他跟马红英去,算一份。杨美华也没坚持。
经过服务大厅时,鲁子敬正好迎面碰上上回打过交道的副主任。他记得副主任,副主任也认出他来,但不好说“啊呀幸会又见面了”,只能会心一……连笑都不能,一个眼神点到即止,说有什么事情找他就行。
“小厅里外有监控吗?”鲁子敬突然问。
副主任一愣,说灵堂门口是有的,出于安全考虑规定要装的。鲁子敬谢过,看到了不远处的老王两口子。老王还能站在小厅外迎接亲戚朋友,他老伴就瘫坐在小厅外的座椅上,旁边是陈王佐。陈王佐很懂事的陪在奶奶身边,陈王俊则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没妈的孩子像根草,5岁的陈王俊或许还要很多年才能体会到。也可能很多年后他已完全没有了对妈妈的记忆,毕竟时间能消磨大多数印迹。
陈平章的大姐(下文称大姑)站在小厅门口,身上挂了个丑陋的紫色大皮包,每当有人来到,她就会从他们手中接过白纸包放好,再假惺惺的给出白花去。
马红英想过去跟老王两口子打招呼,被鲁子敬拉住。“先去给白纸包。”鲁子敬拉着她走过去。这时候一定要一起过去,表明他们是一家人,不然肯定会被要两份,解释起来也麻烦。
在大姑跟前停下,鲁子敬故意没有马上掏出来。果然,她就多看了他们两眼,认出鲁子敬是王素青的表弟来,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开口要钱。
鲁子敬故意说:“表姐走了,姐夫也不像是要再娶的人,只能辛苦你了。”
大姑嘴角抽了两下,神色极不自然。鲁子敬当然知道她的心思。她是来投靠弟弟的,说穿了就是来享福的。孩子有老王一家三口带,她白吃白住还有人给儿子零花钱,日子多潇洒。现在好了,王素青没了,老王两口子只能管一个,剩下的事情就要转嫁到她身上,她能高兴吗?
鲁子敬这才掏出白纸包来递过去:“一点心意,千万不要嫌少。”
大姑熟练的用手指捏了捏白纸包,嫌弃之色昭然若揭:“再少也是心意。”
千万别小看市侩之人调节情绪的能力。
鲁子敬笑笑,陪马红英朝老王那边去,正好碰到陈平章从小厅里出来。目光交汇,交错而过。
亲戚朋友陆续来到,大多是陈平章那边的,他们这边的亲戚很少。三点差一刻时,司仪请众人入场。
追悼会的布置和流程大同小异。不同的是没有人要求把哀乐改成进行曲,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气氛沉闷而压抑。默哀时,回想起表姐短暂而憋屈的一生,鲁子敬握紧拳头,很有站出来当着大家的面揭露陈平章人面兽心丑恶嘴脸的冲动。可默哀时间太短了,他还没做完心理斗争就结束了。
瞻仰遗容。看到王素青安静地躺在那里,被鲜花包围,走在前面的陈王俊突然冲过去问:“妈妈,你睡着了吗?你怎么还不醒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