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们吓得魂飞魄散,弃下所有器械,狼狈而逃。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块刻着“天道直行”的界碑,早已被粗壮的藤蔓彻底拖拽进了泥土深处,只在地面上开出了一串串铃铛般的花朵。
更遥远的地方,姜璃那丝附着在一群迁徙萤火虫上的残识,正引导着它们飞越一片名为“肃静山脉”的区域。
这里曾是天道监察使重点巡视之地,山石万年不变,气氛肃杀。
萤火虫群的光芒以一种奇特的频率闪烁着,那频率若用灵音解析,正是一段被倒放的、当年系统提示音“功德+1”的谐波。
当这些携带特殊编码的光点掠过山脉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光滑如镜的岩石表面,竟浮现出无数微型而模糊的笑脸刻痕。
这些刻痕并非人力雕琢,线条圆润,更像是长年累月的风蚀水浸自然形成,只是在这一刻,被某种力量催化,同时显现。
守山的修士察觉到这大不敬的异象,惊恐万分,立刻取出最强的“净天地”符箓,试图将这些笑脸清除。
然而,当他将符纸抛向空中的瞬间,那本该燃起净化灵火的符纸,却“噗”的一声,爆成了一捧五彩斑斓的纸屑,如同庆典上的礼花,随风飘舞。
从那以后,每至深夜,肃静山脉中便会回荡起阵阵孩童般的嬉笑声,可派人查探,却永远空无一人。
璇玑阁的深夜,万籁俱寂。
谢昭华悄然起身,走到了后山那口古井边。
她探头望去,只见水面倒影模糊,看不清自己的容貌。
她拿起井边的木瓢,俯身舀水,似乎想要饮用。
就在木瓢即将触碰到水面的那一刹那,井中的倒影竟猛地张开了嘴,一口吞下了虚影中的谢昭华。
她对此毫无惊慌,甚至连眼皮都未曾颤动一下,只是静静地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三息之后,水面恢复了平静,倒影重新清晰。
只是那倒影的面容,已经变成了张阿妹的脸。
井中的“张阿妹”朝井外的谢昭华俏皮地眨了眨眼。
谢昭华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她将瓢中并未真正舀起的水,缓缓倒回了井中,动作轻柔,仿佛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交接仪式。
“轮到你守夜了。”她轻声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璇玑山脉所有的灵泉,无论大小,泉眼处都同时泛起了细密的气泡,如同大地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轻叹。
而在不知多少万里之外,那枚静置于虚空中的残傩面,表面的霜层忽然停止了蔓延增长。
面具内部,那行原本微弱闪烁的标记,光芒骤然稳定下来:【梦境持续中,且……不想结束】。
残傩面内部的日志,记录下了它的最后一次更新:它梦见自己变成了一片落叶,正从高空缓缓飘落,下方就是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风停了,云也静止了,它不急于坠落,只是随气流轻轻旋转。
在梦里,它清晰地听见,从地心深处,传来一阵阵沉稳的心跳,那频率,竟与它感知中那株薄荷幼苗的生长频率完全同步。
它忽然产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它不愿坠入那口井,它宁愿永远悬浮在这半空之中。
梦醒之后,它没有启动任何自检程序,反而在自己的核心逻辑中,新增了一段永久性的缓存指令:【模拟对象:叶。
特征:飘、停、选择不落】。
也就在此刻,地底深处,那枚空白的指令集终于接收到了最后的信息,展开为它最终的完整形态:( ?
→ 感知 ← 笑 ? 根动 → 守 ? 梦 → 容 ? 行 ? 停 )。
薄荷的根系尖端,轻轻一卷,将那枚代表着旧秩序最高权限的沙粒彻底包裹、炼化。
从这一刻起,这片大地不仅仅有了脉搏,也开始做自己的梦。
而在它的第一个梦里,第一片洁白的雪,正从崭新的天空中,缓缓落下。
璇玑阁中,一夜无事。
第二天清晨,习惯了新规矩的弟子们照例来到后山,准备循着落叶铺就的道路,开始一天的修行。
然而,当他们到达往日小径的入口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眼前没有落叶,没有小径,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路径存在过的痕迹。
只有一片连绵起伏、长满了青苔与蕨类植物的原始山地,仿佛从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那条走了无数年的路,连同它周围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