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奎爷朝旁边那个敦实得像石墩子,脸冻得通红的伙子一扬下巴,“去,找你舅妈!”
“就人齐活儿了,让她把积攒的那些黑块块都拿过来。”
“还按老规矩,账先记她本子上,回头我找人送肉上门。”
他的“黑块块”就是矿上自印的内部煤票。
陈冬河在旁边听着,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里咯噔一声。
奎爷这路子,还带着过去跑黑市“赊账记数”的老味儿。
虎子舅妈那是沾亲带故,抹不开面儿或许能点头。
可换了别人?
这年月,钱票比娘亲还亲,谁肯把揣得热乎,能换实物的票,先给你记个账?
尤其是这肉比娘亲还难弄的关口!
风险太大,效率太低。
矿上的工人,那福利本本上油印的煤票,摞起来能打纸牌。
那是他们矿上自印的“内部粮票”,跟粮票肉票一样金贵。
但对他们自家来,守着煤山,取暖不愁,这煤票就有点鸡肋,不如粮票肉票实在。
肉联厂的壮劳力过年能多割二斤肉,运输队更是看天吃饭能捎点稀罕玩意。
陈冬河就记着去年他三叔回来,冻得跟石头似的蔫苹果,硬邦邦地拎了两箱,当宝贝似的。
虎子闷闷地“哎”了一声,抄着袖子,缩着脖子跑进迷宫似的巷子找他舅妈去了。
他舅舅就在矿底下刨食,是正儿八经的矿工。
陈冬河看着虎子那透着股倔劲,很快消失在巷口的背影,紧了紧棉袄领口。
靠近奎爷,声音压得像耳语,气息喷出的白雾瞬间被风吹散:
“奎爷,看眼下这势头,咱得换个戏码唱了。不能照老黄历谱。”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嗯?”
奎爷猛一偏头,浑浊的眼珠子里带着疑惑和一丝被打断的不快,烟袋锅子在袖筒里捏紧了。
“奎爷,您老不妨寻思寻思……”
陈冬河尽量的仔细一些,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墙砖上划拉着。
“咱现在要是拎块肉给虎子舅妈塞手里,她一家乐呵,也就是这冷飕飕街面上少了个冻得发抖的婆娘,动静太,水花都砸不起一个。”
“旁人即便是看见了,也只当是亲戚走动,引不起风。可要是这样……”
他指了指寒风呼啸,灰尘打着旋的街口空地,那片地还算宽敞,是矿工上下班的必经之路。
“咱把那几车油汪汪,白花花的大肥肉,明晃晃地卸下来摆开,堆得跟山似的!”
“然后扯开嗓子喊一声——煤票换肉喽!现票现割,童叟无欺!”
“您琢磨琢磨,这北街老老少少,还有闲着的没有?!”
“这寒冬腊月的,谁家锅灶里缺油水?谁家娃儿不馋肉?”
“您信不信,这街口立马就能炸了窝?比矿上放炮还热闹!人一扎堆,胆子就壮,顾虑就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