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连连点头,洪承畴这点说得对。
皇上动员开平都司、御营军、新军营,还有蒙古左翼五都护兵马,近十万马步军,只为了收拾大同三镇边军,以及他们背后的普商普党,实在是太看得起他们。
制置司的臣子们都知道,皇上可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主,大同三镇这步棋,除了晋商晋党、完全收编九镇边军、剑指宗室藩王之外,还盯上了土默特和鄂尔多斯的蒙古右翼各部。
“洪督宪,现在皇上旨意已下,我们奉詔继续部署。”
“好,曹將军,你为定襄都是都指挥使,是皇上钦定的前敌总指挥,请你率领主力进逼大同,会同山西总兵达將军所率的南路兵马,合围大同城。”
“遵命!”
“北路兵马我们鞭长莫及,由薛统制自主发挥好了,皇上詔书里,已经把他的任务讲述的很清楚。
不过他既然归建定襄都司,按照军制惯例,粮由定襄都司粮台调拨。
建斗,你身为承宣使,需要跟粮台交代清楚,貽误了战机,薛统制状纸告到本督这里,本督可是要请王命旗牌,借粮台官人头一用!”
卢象升这个承宣使,类似於秘书长,负责具体庶务,以及各部门协调,制置副使加承宣使,等於是二把手。
“洪督宪放心,我会紧盯此事,绝不叫他们误了正事。”
京师东城延月胡同韩府大院,告病一旬的首辅韩看著手里的信,脸色惨白,浑身颤抖,额头上不停地滴落汗珠。
他双眼无神,失魂落魄地问:“李仲鲁死了”
心腹管事韩九连忙应道:“是的老爷,消息確凿,吏部都发讣告,礼部接到司礼监旨意,要给李老爷擬定諡號。”
“諡號!”
韩苦笑两声,“想不到李仲鲁最后还捞到个諡號。
阴差阳错,福祸难料。
还有大同,真的造反了吗”
“老爷,是真的。大同城有我们的人,逃出来两个,昨晚进的京城。
小的亲自问过,是前大同巡抚池仰圣,在李老爷的不断逼迫下,键而走险,拉上大同知府肖延德和大同总兵杨振威,簇拥代藩朱鼎渭造反。
城里全乱了,四门紧闭,谁也不准出去,你杀我,我杀你,到处都是死人..
以前一言九鼎的晋商们,范家、王家...他们的掌柜族人,被乱军全杀了,尸体就像死狗一样丟在街边沟渠里。
商铺被洗劫一空,金银布帛被哄抢一空...我们的人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守军,趁著夜色,从城墙上吊下来逃出来的。
老爷,小的觉得,李老爷是不是逼池仰圣逼得太紧了,逼得狗急跳墙了。”
韩摇了摇头,“李仲鲁只是一枚棋子,跟老夫一样,都被利用了。
李仲鲁可能被洪彦演利用了,老夫,却被皇上给耍了。”
韩连连苦笑,“老夫还以为皇上需要老臣收拾残局,这才自告奋勇,进京入阁。
现在才知道,皇上早就盯上了晋党和晋商,召老夫入京为首辅,只是为了稳住我们,不要狗急跳墙。
现在万事俱备,就等著我们跳墙了。”
韩九听不明白韩话里的意思,他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继续稟告情况。
“老爷,我们逃出来的人还说,泽州张光前张老爷也死在大同城。”
韩猛地站起来,大惊失色,“张尔荷!赵鹤亭!”
他浑浊的眼睛不停地转动,脸色变得铁青,破口大骂。
“赵鹤亭,你个老匹夫!
为了救你的东林党余孽,居然把我们晋人推到火坑里去!”
可是骂了两句,他没有力气,颓废地坐回到椅子上,喘著气流著泪,心有不甘地说:“我晋人世代艰辛,辟在河山、路蓝缕,跋涉山林、以事天子,才有今日之欣盛。
赵鹤亭,你好狠毒的心思,为了你的东林党,居然不惜拉著我们玉石皆焚。”
等韩哭诉一会,慢慢平息,韩九又说:“老爷,我们逃出来的人还说,看到范永斗的长子范增州,出入代藩、池仰圣和杨振威府上。”
“范永斗”
韩不敢置信,“他派人联络这些人作甚!”
韩九知道一些內情,小心地问:“老爷,会不会是他知道什么,於是抱著大家一块死”
看到韩不出声,韩九继续说:“范永斗富可敌国,与大同三镇边军关係密切,也与池仰圣等文官,打得火热,还经常帮代藩办些事..:
小的一直在想,池仰圣可以笼络大同边军,但是代藩那边,由於外臣不得结交宗室藩王的祖制和国律,少有往来,怎么就突然联络上了
现在有范增州居中穿针引线,这事就说得明白了。”
韩浑身发抖,不知是气得还是嚇得,咬牙切齿道:“一介商贾,安敢如此大胆!”
韩九低看头,暗地里警了警嘴。
你都算计人家全家了,还不许人家引雷自爆
狗急了还咬人呢!
范永斗可不是一般的恶犬啊!
这时,有管事匆匆跑进来,惶然地稟告。
“老爷,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公公,锦衣卫郭都指挥使联袂前来,说是有旨意要传。”
韩扶著旁边的桌子,挣扎地站了起来。
他泪流满面,仰首长嘆几声,嘆声中有无尽的悲凉和落寞。
“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大算、小算,终究算计不过天算啊!
皇上,你的算计,才是天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