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纹”不害怕雪了。
那平淡,甚至茫然的反应,让他一度恍惚哑然,甚至烦乱到让他跟凯尔打了一架。
也是那一架,让他见证了真相。
原来,天堑般的实力差距,一直都存在。
一个真相浮出水面,便能托出另一个真相。
他察觉到了什么,却不敢去相信。
只是那天之后,他惊觉了一些东西。
自己,可能,是喜欢阿纹的……
他的人生实在坎坷。
从有意识起,世界扑面而来的便全是恶意。
除了阿父阿母,还有阿姐,没人给过他好脸色。
白种的诅咒,让他永远处於眾人鄙夷厌恶的目光之下。
而阿父阿母在狩猎中离世后,诅咒的传言更是被定为事实,他没有半点辩驳的余地。
幼崽们承袭了家人的恶意,即便被告知要离他远一些,也还是选择联合起来欺负他,他曾想跟阿姐求助。
但在看到阿姐每天一身伤痕,满脸疲惫回来的样子,那些求助的话,便再也无法说出口。
在那样终日都是殴打与孤立的环境下,阿纹是第一个站出来,给予他帮助和温暖的人。
像一颗耀眼的太阳。
將他周身的阴暗照亮,驱散了所有黑暗。
但也正因如此,往后阿纹对他的欺辱,才令他那般心碎崩溃。
他不明白为什么。
只是將满腔的崇拜与依赖,转化为了愤恨。
他不断重复著对阿纹的挑战,哪怕明知会失败,会受到更大的屈辱,也从未停止。
直到復仇成功,他仍沉浸在余韵之中,从未真正摆脱。
但现在看来,他要的,或许从来不单单是一场成功的復仇。
阿纹给予的温暖,是他整个生命里唯一的光。
那光太短暂,太吝嗇,也太强势。
让他此后的人生,再也看不进任何別的东西。
所以,他希望再得到一些。
哪怕这期间,疼痛更多。
这是喜欢吗
夜影觉得,是。
偏执扭曲,疯狂崩坏。
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在不知名的道路上,走向了畸形。
仇恨有。
但喜欢……也有。
他可能,就是这么贱吧。
可阿纹那样对自己,难道不该把整个人生都赔给自己吗
理清完思绪之后,夜影来到“阿纹”的树屋前,打算告白,哪怕那个时候,他知道“阿纹”已经有了凯尔,自己的举动可能会引起太阳部落和月影部落的战爭。
但爱恋从来是盲目的,他同阿纹纠缠半生,执念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凯尔退缩,他要听阿纹自己说。
为此,甚至愿意退后一步,先一步道歉。
但,迟了。
沈纹暗示他,他不是阿纹。
真残酷。
他以为自己不知道吗
连骗都不愿意骗一下,拒绝就好啦,又不会缠著你,干嘛说那么明白一点念想都不给。
就不怕自己到处传扬他鳩占鹊巢吗……
但最终,夜影也没有那么做。
沈纹是个好人。
流言有多伤人,他比谁都清楚。
他做不了这种事。
只是,生活的意义,似乎也到此为止了。
他终於搞清楚了自己想要什么,希望阿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但那个可恨的加害者,已经不在了。
闹了这么久,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
真是太难看了。
“首领,到部落了。”
耳边传来族人的声音。
“……您还好吗”
夜影回过神来,看著眼前熟悉的部落大门。
啊,不知不觉,已经从北部大陆回来了。
夜影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径直走进了部落。
……
不久之后,南部森林出了一件大事。
月影部落首领夜影,退位了。
他將首领之位交给了自己的姐姐夜雨,在所有人的不解和挽留中,离开了月影部落。
夜影没有向任何人解释。
他只是只身一人,四处游歷。
他死在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叫夜影的躯壳,去往没有阿纹的远方。
途中,他偶尔会碰上一些危险的兽人。
那些兽人一个个疯疯癲癲,拿著个石头奉为至宝,总是造成各种各样的灾难危险。
夜影往往第一个衝上去帮忙,就算是付出生命也无所谓,但那些持有石头的兽人没有一个能杀死他,他的名声反而因此扩大了起来。
他成为了一个类似游侠的角色。
但夜影並不在乎这些,他只是没有目的的游荡著,一直一直……
五年,十年,二十年……
他走遍千山万水,伤口几乎遍布每一寸皮肤,危险与死亡交错,却从没有谁能夺走他的生命。
而今天,不一样。
夜影躺倒在一棵大树之下,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喘息。
他年纪有些大了,但不算老,只是常年的廝杀交战,在他身上残留了许多看不见的暗伤,大大缩减了他的生命。
大脑沉重,夜影感觉到他的器官已经衰竭,死亡正在找上他。
但他没有害怕,那个阴魂不散的影子又一次出现在了脑子里。
夜影曾想过一了百了,但挣扎半生才有如今的成果,就这么死掉总觉得不甘,便一路只身犯险,想著物尽其用。
结果乾坏事的人没有干坏事的实力,皆是跳樑小丑!
他又想著时间会抹平一切,世界上没有人离了谁活不下去,结果也確实如此,他活得好好的,就是缺了点什么。
到头来,还是你。
“呼,呼……”
夜影喘息著,那双眼逐渐暗淡,最终在灿烂的阳光下,安安静静的闭上了。
几只蝴蝶於林间探出,停落在这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上,震盪的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嘆息。
阿尔杜斯於神殿微微抬眼:“你会受到惩罚。”
“隨便。”
……
夜影感到耳边一阵吵闹,他皱了皱眉,眼皮不断颤动。
脑海中,他像是被隔绝在天地之外,阿纹的一生在他眼前光速展现,最终猛地,停滯在了阿纹消散的一瞬间!
夜影猛地睁开眼,身体不自觉颤抖,剧烈喘息著,豆大的泪珠滴落在土地上,匯成一片小小的深色。
恍然间,好像有什么不对。
夜影僵在原地,抬爪在眼前摆了摆,瞳孔剧烈颤动著。
他,不瞎了
“夜影你在干嘛”
耳边一道声音响起,令他整个身体一僵。
他这辈子,就是死,也绝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夜影僵硬抬头,那是一只皮毛黑灰的狼幼崽。
是令他一度夜不能寐,无法释怀,终身辗转於痛苦的罪魁祸首。
“阿纹……”
阿纹站在原地,看著泪汪汪一片,正愣愣的看著自己的夜影,一头雾水。
“是不是有人又欺负你了你跟我说……啊!!”
话还没说完,阿纹便被夜影猛地扑倒在地,刚准备开口,就听见夜影嚎啕大哭起来!
顿时让阿纹呆住了,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怎么了你……”
隨即,他听见闷在自己胸口的夜影,发出了带著抽噎的声音。
“阿纹,阿纹,別欺负我,我真的会伤心的……”
“啊我怎么会欺负你啊喂,搞什么啊,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你告诉我是哪个,我帮你打他!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