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您是不知道啊!我爹他……他简直不把我当亲儿子!而是把我当牲口练啊!天不亮就把我从被窝里踹起来,让我跟那些老兵一起跑操,一跑就是十里地!回来还得练一上午的马槊!下午是箭术!晚上还得学兵法!一天到晚,连口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还有我妹!”他指著一旁端坐的叶青鸞,声泪俱下地控诉,“她比爹还狠!我爹不在的时候,就是她监督我!我动作稍微慢点,她就拿小鞭子抽我!伯母您看,我胳膊上还有印子呢!”他作势要擼袖子。
叶青鸞原本安静地听著,嘴角还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当听到叶凡告状,还提到“小鞭子”时,她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隨即抬起眼,冷冷地扫了叶凡一眼。
“哥。”叶青鸞只是淡淡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让叶凡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瞬间没了声音。
他立刻一个激灵,话锋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猛地挺直了腰杆,一脸义正言辞地说道:“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磨练我的意志,强健我的体魄!是为了日后能更好地保家卫国,报效陛下!是我自愿的!我心甘情愿的!我感谢父亲和妹妹对我的严格要求!”
他这变脸比翻书还快,强行挽尊的表演,配上那一本正经的表情,瞬间逗得全场哄堂大笑。
连秦元都忍不住咧开了嘴。
姬昭寧看著这对活宝兄妹,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指著叶凡道:“你这孩子!跟你爹当年一个样,都是个活宝!”
叶青鸞满意地收回目光,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她內心的笑意。
笑过之后,姬昭寧又关切地问起叶青鸞在北境的生活,问起叶擎苍夫妇的身体。叶青鸞一一作答,声音清脆,条理清晰,举止大方得体,引得姬昭寧连连点头,眼中喜爱之色更浓。
话题渐渐从北境转到了京城。
在聊到京城近来的趣闻时,叶凡看似不经意地,问起了关於陈锋的事情。
“对了,秦伯父,姬伯母,我大哥……陈锋他,现在如何了我与他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我听说,他因拒婚之事,被陛下贬去了西南永安县那地方……听说很是偏远贫瘠啊。”
他这话一出,厅堂內的气氛,瞬间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一直安静喝茶的叶青鸞,端著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看似在低头欣赏著杯中的茶叶,但那微微竖起的耳朵和悄然挺直的腰背,却暴露了她內心的紧张与期待。
而秦家这边,一提到陈锋,话匣子立刻就打开了。
“陈锋那真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秦云一拍大腿,唾沫横飞,“你们是不知道!他那篇《新税法策论》,在金殿之上,把那些尸位素餐的户部老官驳得哑口无言!连陛下都拍案叫绝!还有那首《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听听,听听!这气魄!这意境!光是念出来,就让人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提刀上马,杀敌报国!”
秦安则摇著摺扇,等秦云说完了,才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大哥所言,只及其一,未及其二。陈兄之能,不止於文才武略,更在於其心智与格局。”
他看向叶凡兄妹,慢条斯理地分析道:“他深知新法触动利益,必遭反噬,却仍敢在殿试之上直言不讳,此乃大勇!”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说道:“他拒绝公主赐婚,甘愿被贬西南,看似愚蠢,实则保全了林家小姐,也保全了自己在陛下心中的位置,此乃大智!更难得的是,他重情重义,为了髮妻,寧肯捨弃駙马之位,得罪皇室,此等情义,在当今之世,实属凤毛麟角!”
『为髮妻……捨弃駙马之位……』这几个字,如同一根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叶青鸞的心上。她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颤,一滴茶水溅出,落在她湖蓝色的裙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低著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姬昭寧將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嘆一声。她笑著接口,话却是对著叶青鸞说的:“安儿说的没错。我见过月顏那孩子,温婉贤淑,是个好姑娘。陈锋能在那样的富贵荣华面前,不忘糟糠之妻,坚守本心,足见其人品贵重。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子都能拋弃,那他又如何能忠於国家,忠於君王呢”
最后,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在喝酒的武安侯秦元,放下了杯,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到了他的身上。
秦元的目光扫过眾人,最后落在虚空处,仿佛看到了那个远在西南的年轻人。
“此子,有经天纬地之才,亦有杀伐决断之心。”
“他懂权谋,却不沉迷权谋;知进退,却又不失锋芒;重情义,却又不为情义所困。”
“外放西南,看似贬謫,实则是猛虎归山,潜龙入海。西南那片天地,困不住他。”
“假以时日,此子必成国之栋樑,擎天之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