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挽打量著场上的局势,手悄悄下探。
那里藏著她最信任的袖箭机簧。
藏得极深,从未轻用。
她的指尖扣住那一道触发环。
微不可察地发力。
她的內劲,沿著小臂,一寸寸灌入拇指、食指之间。
她的气息,开始微变。
这不是旁人可察觉的起手式。
但若此刻有天人强者看见——
一定会惊觉:
卫清挽在“蓄力”。
她,要出手了。
她不能不出手。
她不能眼睁睁看著冰蝶死在自己面前。
冰蝶不是工具。
不是护卫。
不是一把可以隨意丟弃的刀。
她是——
“那个傻丫头。”
她心中轻轻喃喃。
“我只是让你护我。”
“可你,竟敢以命相搏。”
风更紧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剑气更凝了。
付长功的身影,在剑光之后,如山般不动,眼神冷若霜雪。
他已不再玩味。
不再观战。
不再警告。
那一剑之下,他已下定决心:
她,必须死。
一息未过。
所有人都已行动。
都在喊她。
都在阻她。
可她,仍未动。
冰蝶的目光仍在剑上。
她甚至忘了呼吸。
她能感受到剑势在逼近。
那剑意如箭,如山,如网,如狱——
四面八方都被笼罩。
她已没有余力。
她连一丝真元都调不动了。
那一剑。
她知道,真的不能接。
真的接不住。
真的……会死。
可她的脚,没有退。
她的眼,仍然盯著付长功。
那一瞬。
她忽然想起。
很久以前的一个冬天。
她还未习武。
只是一名低阶侍婢,跪在雪地里,被其他侍女当眾羞辱。
是她。
是夫人——卫清挽。
亲手將她拉起,递给她一件斗篷。
“你想不想变强”
“想。”
“想保护別人”
“想。”
“那便学吧。”
“可若有一日,强不过敌人呢”
“那就……也站在我面前。”
“哪怕输,也別退。”
那是很多年前的对白。
也是她此生唯一一次,被人拉出泥泞。
她未曾忘。
所以,她不退。
哪怕她也知——这一剑必杀。
剑气,如浪潮破海!
终於——落下!
……
风停了。
天地如死。
剑气尚未落下,可那杀意,已如一张无声无形的天网,笼罩了整片山林。
剑身未动。
杀机已锁。
付长功负剑而立,静静望著前方那道瘦削却固执的身影。
是她。
是那名叫“冰蝶”的女人。
她还站著。
还在等他这一剑。
付长功目光微微一凝。
他心中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是恼怒。
不是杀意。
是遗憾。
“唉……”
他轻轻嘆息一声。
几不可闻,却穿透了整片沉寂的空气。
他其实並不想杀她。
哪怕这世上,他曾斩过比她强上三分的男人。
也从未在杀前嘆过一口气。
可她不一样。
他是真的……有些欣赏她。
一个女人。
以孤身之姿,修到这般境界。
站在天人门槛之前,虽未入门,已可窥门。
这等意志。
这等杀心。
这等果决。
在他杀过的许多人里,也不过寥寥数位。
更別提,她的身份,只是个侍女。
一个宫廷中的侍女,竟能修出这般锋芒。
这很不易。
非常不易。
若她稍有识时务,稍懂进退,知晓止步。
他未必不能饶她一命。
甚至会为她,留下一份薄面,在將来送她入自己的师门观壁修行。
可惜。
她不识抬举。
他看著那一双清冷倔强的眸子。
她已没招了。
也没气了。
却仍站在那里,想要用意志来换下一个攻势。
他心里嘆了第二口气。
这种人,真的不该死。
可这种人,偏偏死得最快。
他眼中那点可惜,终究归於淡漠。
归於冷静。
归於,杀意。
“我说了。”
他低声喃喃。
“你接不住。”
这不是傲慢。
这是一种境界上的绝对碾压。
他手中之剑,名曰【逐星】。
此剑有名,一因锋锐,再因气凝。
“逐星一式”,为天人九势之中最简,最稳,最难破的杀局之道。
表面简单,只一剑破空。
实则——
这一剑一旦出,天地自成封锁。
剑气划分乾坤,封死生门八道。
七分杀意,三分气机。
这三分——便是那“气口”。
生之细线,埋於剑意中央,如棋局之“劫点”,一息闪现即散。
这一式,留有生机。
但此生机——不是为了让敌人逃生。
是天人对天人之间的“余地”。
是高手与高手之间,一线之间的默契。
“你看得见气口,就活。”
“你看不见,就死。”
如此而已。
这便是天人对决的可怕。
已不再是单纯的刀剑你来我往,而是意、气、形、势之间的微妙缠斗。
对局。
搏杀。
杀人如下棋。
“只是——”
付长功目光一沉。
“你……不配。”
他並不是轻视。
只是很清楚。
准天人——没有这种感知。
你感受不到剑气的细微缝隙。
你判断不了招式中的那一线虚实。
你甚至无法捕捉到,那一剎那气流的微颤。
你就站在棋盘之外。
你连棋都不是。
你,怎么破局
付长功的呼吸愈发平稳。
杀意一寸寸凝聚。
剑气已如潮水,静止中孕育著恐怖的崩裂前兆。
“她……不会看到那一线生机。”
他默然。
“不会。”
“她不是天人。”
“她不会。”
他忽然有点怜悯。
真的怜悯。
她拼尽一切,只是想挡住自己一步。
可她根本不知道——
自己面对的,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山。
不是努力便可攀登的高峰。
是根本不能攀登的天壁。
天与人之间的壁。
便是“天人”。
他收了所有的念头。
收了所有的念想。
让心,彻底归於沉静。
这一剑,便是了断。
便是落子。
便是,终局。
风——动了。
是剑气驱动。
不是自然之风。
而是他的剑势,已突破停滯的极限,开始缓缓推进。
若是旁人看去,只见剑未动。
实则,杀机已將冰蝶完全包围。
她一动。
死。
不动。
也死。
除非,她能找到那一线缝隙。
那藏在杀意深处、虚无縹緲、仿佛梦中般的“气口”。
“可你找不到。”
“你根本找不到。”
他心中低语。
“静静的。”
“死吧。”
他眉目低垂。
长剑一震。
这一剑——终於落下!
剑。
未至。
风。
已碎。
那一道宛如破晓星芒的银白剑意,自付长功手中一寸寸凝成,未曾劈落,却已仿佛將天地间所有缝隙都封死。
蒙尚元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
他不懂什么叫“气口”。
他也从未真正与天人交锋。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
这一剑,不是压制。
不是教训。
是要杀人。
是真正的杀招。
“冰蝶!!躲开——!”
他几乎是在本能中怒吼出声!
声音沙哑,带著撕裂般的绝望。
他下意识地提气欲冲!
可双腿刚迈出一步,脚下如陷泥沼!
剑气铺面而来,未到身边,已似千钧巨石压身!
他一动,胸口真元便顿涩如泥!
“糟……动不了了!”
蒙尚元瞳孔收缩,整个人都在发颤!
不是恐惧。
是愤怒!
他明明还活著!
却只能眼睁睁看著那个为他们拼尽全部的人,走向死局!
“快退!你快退!!”
他嘶吼,怒吼,身形强行挣扎!
可他只是准天人。
他看不到气口。
所以,在他眼中,这一剑——
是死!
“冰蝶!!”
铁拳声音炸响!
他不是蒙尚元。
他不懂剑招、不懂气势、不懂天人什么的破玩意儿!
可他也看得懂——
这剑一出,天地都安静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活路!
他双目通红,瞳仁暴涨!
一只手死死抓著腰间的双拳铜环,甚至要强行再冲一次!
他知道自己上去也只是死。
可他实在受不了!
“冰蝶!躲开!快躲开!!你不能死啊——!!!”
他狂吼,音若兽啸,满面血红!
可那道身影,仍旧站在原地。
她不动。
不退。
就像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一样。
“她疯了!”
铁拳几乎咬碎了牙齿!
“不躲就是死啊!!你看不到吗!你看不到吗!!”
“你挡不了的啊!!!”
“他是天人啊!!!”
他怒声咆哮!
怒到流泪!
却无能为力。
这一刻。
三人皆陷入极度的压抑与绝望。
没有退路。
没有破局。
剑还未落,他们的希望,已被斩成碎片!
那是一种“命定的毁灭感”。
不是因为对手强。
而是因为,他们……看不到任何希望。
而在他们之中,最沉默的,是卫清挽。
她一直没有动。
一直没有言语。
只是站在车帘之后,目光冷漠地凝视前方。
她脸上没有焦急。
也没有震惊。
只有静。
极致的静。
但她的指尖,却一直扣在袖口之中。
她感受到了。
这一剑的杀意,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强烈百倍!
那不是压制敌人,而是灭杀生命的招式。
“他要杀冰蝶。”
她轻轻低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她的心跳,在那一瞬微微乱了节奏。
明明冷静多年,明明看透生死。
可那一刻,她的呼吸,终究快了一瞬。
冰蝶。
是她选的人。
是她从无声无息的宫墙下拉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