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帐,洒进殿中,带著几分冰凉的清辉。
耶律燕回坐在温泉浴池中,水汽氤氳,掩去她面上的神情。
昨夜的动盪,直到天明前方才渐渐平息。那封信,她一遍遍看过,直至烛火燃尽,眼睛酸涩,心头翻涌难定。
她甚至失眠。
可此刻,泡在热水中,仿佛洗去了夜里的躁乱,她终於恢復了几分冷静。
她闭上眼,任由蒸汽浸润肌肤,脑中缓缓梳理昨夜的念头。
——那封信,不可否认,击中了她心底最隱秘的角落。
她不止一次想过復仇。也不止一次在寂静的夜里,梦见自己登上那张宝座,俯瞰群臣,让那双手曾经满是鲜血的兄长,跪倒在脚下,血债血偿。
可这终究只是埋在心里的念想。她不敢说,不敢想得太真切。
因为她明白,一旦露出破绽,等待她的只有灭顶之灾。
萧寧的那封信,却赤裸裸地挑明了这一切。
他像一只鹰,俯瞰著她所有的心思。
昨夜,她几度想烧掉信,却终究没能下手。
她知道,那封信,已在她心底留下了烙印。
哪怕她假装忘记,假装无动於衷,那些字句仍会在她心中,像火一样烧著。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抚过额角。
“萧寧……”
她低声吐出这个名字,眼神微冷。
“你以为,一纸信,就能让我甘心为你所用么”
水波荡漾,她的眼眸中渐渐恢復了冰冷与克制。
——
殿外,鸟雀惊飞。
没多久,侍女脚步匆匆进来,低声稟报:“公主,街市里……又有新消息传来。”
耶律燕回睁开眼,神色淡淡:“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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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低著头,声音带著几分颤抖:“说……陛下已经攻破了燕门。大尧最后一道屏障,也……失守了。”
“什么”
耶律燕回身子一震,猛地从水中站起,激起大片水。
她脸上水珠滚落,却顾不得拭去,冷声喝问:“你说什么!”
侍女被嚇得跪下,战战兢兢道:“街上都在传,说三王率三十万大军,破了燕门。如今北境已尽入陛下掌中,大尧……大尧已是危在旦夕。百姓都在说,用不了多久,大尧就会彻底灭亡,成为我大疆的国土了……”
声音未落,殿中一片死寂。
耶律燕回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瞬间苍白。
“燕门……亡了”
她喃喃低语,眼神里闪过难以置信的光。
燕门。
那是大尧北境的最后一道屏障。歷代守將用血与骨筑起的天险。
多少次大战,都未曾真正溃破。
可如今……竟在耶律丹泽手下失守
“这……”
她手指微颤,缓缓攥紧,胸口涌上一股复杂到极点的情绪。
既有震惊,又有一种说不清的压抑。
她缓缓坐下,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原来如此。”
“原来,萧寧昨夜写信……不过是因为,燕门已亡,大尧走到了绝境。”
她眼神越发冰冷,轻轻將手指扣在案几上。
“呵……所以,他才会给我写那封信。什么女皇帝,什么復仇,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
“他不过是想拉我下水,做他的救命稻草。”
她的声音低沉而冷冽,像是要將心中残余的动摇彻底驱散。
——是了。
若大尧尚有余力,他怎会在这个时刻,忽然寄来一封信
偏偏就在燕门失陷之后,信件抵达自己手中。
这一切,岂不是说明,他已无路可走
“他想借我。”
“借我对三哥的恨。”
“借我在皇族残存的身份。”
“甚至……借我去搅乱大疆朝局,为他换取一丝生机。”
耶律燕回眼神冷厉,唇角浮起一抹讥讽。
“笑话。”
“一个快要灭亡的君主,也敢妄图借我之手翻盘”
她轻轻摇头,心口却涌上一股复杂情绪。
昨夜的信,几乎令她心神震盪。
可此刻,隨著“燕门已亡”的消息传来,她忽然觉得,那封信……或许不过是最后的求生手段。
“大尧……已经亡了。”
“亡国之君,还能兴风作浪么”
她喃喃自语,眼神逐渐恢復了冷静。
——
殿中,气氛凝固。
侍女低著头,不敢多言。
耶律燕回却缓缓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差点,被他蛊惑了。”
“差一点,就真信了他的话。”
“幸好……”
她低声冷笑,眼神重新变得锋锐。
“幸好有这消息,让我认清现实。”
她站起身来,身姿修长挺拔,气度凌厉。
“燕门已亡,大尧走向覆灭。萧寧啊萧寧,你不过是临死挣扎,妄图把我拖下水。”
“可惜,我不会上当。”
她的声音,冷冽如冰,仿佛斩断了昨夜的犹疑与动摇。
——
可即便如此,她心头深处,仍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刺痛。
她知道,那封信里的字句,已经刻在她心底。
无论她如何否认,如何压抑,那两个词仍会不断浮现。
——女皇帝。
——復仇。
她咬紧牙关,强行压下那股念头。
“不是时候。”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
“现在不是时候。”
“三哥未尝败绩,大尧正一步步崩溃。此刻若妄动,只会送命。”
“我要忍。”
“要等。”
“等到那一天……”
她眸光一凛,心头杀机闪烁。
“等到三哥露出破绽,我再出手。”
“到那时,不论是萧寧,还是任何人……都不过是棋子。”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身姿恢復了往日的优雅与镇定。
“来人。”
“將昨夜那封信,收好。锁进匣子里,不许任何人触碰。”
“是。”侍女低声应下。
耶律燕回负手而立,望向窗外的天光,眸中光芒深沉。
“萧寧。”
“你自以为聪明,以为能挑动我。”
“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她声音低冷,却带著一丝复杂的意味。
——
阳光洒落,王城渐渐喧囂起来。
街头巷尾,皆在传颂耶律丹泽的赫赫战功。
“大尧亡矣”的呼声,像浪潮般涌来。
而殿中,耶律燕回静静立著,心头暗暗发誓。
“你让我动摇过一次。”
“可第二次,我不会再犯。”
她眼神冷冽,似乎已经重新封闭心扉,將昨夜的所有涌动与动摇,都掩埋在无尽的深宫之中。
然而,她心底某个角落,却仍有火苗,在不受控制地燃烧。
那火,名为——“不甘”。
午后阳光,斜斜地照在王城的石板街上。
街头喧囂,酒楼茶肆人来人往,车马不绝。
耶律燕回並未乘华贵的车驾,只带了两名侍女、两名护卫,装作寻常贵女模样,走进了城中一家酒楼。
她素来心思縝密,不喜在宫中长久停留。那重重宫墙,反倒像牢笼,让她透不过气来。偶尔出宫吃顿饭,看一看城中百姓的模样,倒能让她心境平和几分。
酒楼二层临窗的雅间,摆放著雕木桌,桌上碟盏整齐。耶律燕回坐下,吩咐侍女点了几样菜餚,便静静地举目远眺街景。
街下熙熙攘攘,行人议论纷纷,无非是“大尧败亡”“三王神威”的话题。她听得耳中,却不显分毫情绪,只偶尔冷冷一笑。
忽然,一声低吟自楼角传来。
那声音清越,带著说不尽的风骨与锋锐。
“烈火焚宫闕,孤影泣残星。若问长空志,谁人敢称王”
诗句落下,酒楼里许多客人只是笑言“又有酸秀才做诗”,並未在意。
可耶律燕回心口,却陡然一震。
她转过头,循声望去,只见楼角一处,坐著一名灰衣客。
那人身形消瘦,面容半隱在阴影之中,手中端著一壶酒,仿佛只是自斟自饮。
可那一首诗,却如刀锋般直直切入她心底。
烈火焚宫闕,孤影泣残星。
这八字,不正是她这些年来的真实写照
她心底微颤,却面上不显分毫,只轻轻敲了敲桌面。
“去,把那人请来。”
侍女领命而去。
不多时,灰衣客缓步走到她桌前,微微作揖,神情平静:“多有冒昧。”
耶律燕回目光冷冷,淡淡道:“既然来了,坐吧。”
灰衣客不推辞,径直坐下,抬眼望向她。那双眼眸深邃如渊,带著莫测的光。
“公主殿下。”
他开口,声音低沉,却一字一句,仿佛在敲击心弦。
“信的事情,思考得如何了”
轰。
耶律燕回只觉脑中一声炸响,指尖险些將茶杯捏碎。
她霍然抬头,目光冷厉,死死盯著眼前之人。
这人……竟敢在大庭广眾之下,当面提起那封信!
“你……好大的胆子!”
她声音冰冷,几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句吐出。
灰衣客却不以为意,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殿下不必担心。”
他低声道,神色篤定无比:“此处,早已被布下眼线。不会有你三哥的耳目。”
“这里,是大尧皇帝萧寧的根据地。”
“在此,你大可放心。”
耶律燕回心口猛然一震,瞳孔骤缩。
萧寧的……根据地
在大疆境內
她几乎难以置信。
——这人,到底是谁
他怎敢说出这等话
更重要的是……这可能么
萧寧竟能在大疆王城中,布下自己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