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今日之议,果真痛快!天道昭昭,功劳自在人心!”
韩守义面色沉稳,嘴角却微微翘起,眼底压抑不住的狂喜几乎要溢出。
他佯作正色,抬手作揖,语气却带著浓烈的讥讽:
“有功则赏,无功则罚。蒙大人公正不阿,真乃军中幸事。”
梁敬宗也笑了,笑声阴沉,透著几分刻意的挑衅。
“是啊,军中立规,本就要明明白白。今日如此,才是真正的铁血之军。”
说完,他还特意將眼神掠过赵烈,带著赤裸裸的讥誚。
潘仲海冷哼一声,压低嗓音,却故意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有些人,仗著自己是沈主帅的心腹,便妄想著鱼目混珠,夺他人功劳。哼,如今真相大白,倒也算是给天下一个交代!”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眉飞色舞,脸上儘是得意与畅快。
他们身后的军士们,也被这氛围感染,面露狂喜,纷纷低声交谈起来。
有人甚至忍不住振臂高呼:“將军英勇,功劳昭然!”
顿时一片附和之声在大帐迴荡,气氛几乎要被他们的欢庆衝散。
与这一片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正是赵烈与他身后的军士。
赵烈胸膛起伏,眼神死死盯著韩守义。
那是一种近乎要將人撕裂的目光,可除了目光,他什么都做不了。
喉咙像被刀割般乾涩,呼吸灼热,胸腔里有一头野兽在咆哮,却被铁链死死锁著。
无论如何挣扎,都冲不出去。
他知道,一切已经完了。
今日的大帐,是最后的机会。
他以为,有齐书志,就能替沈主帅討回公道。
可没想到,齐书志竟是那最锋利的一刀,直接插进他与主帅的心口。
——彻底没了!
赵烈眼神赤红,心底的火在燃烧,可那火烧得他五臟六腑都疼,却再点不亮一丝希望。
身后的军士们,一个个低著头。
有人眼圈通红,有人双拳发抖,有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可到最后,他们都只是深深吐出一口气,眼神死死盯著地面。
“没了……”
有人心底低声吶喊,却没敢发出来。
他们很清楚。
这里,是军营,是权谋,是人心的战场。
没有人会替他们说话。
没有人会站出来帮他们。
哪怕他们哭喊、怒吼,也只会被扣上“狡辩”的帽子。
他们所有的血汗,所有的牺牲,到头来,换来的只是別人嘴里的“功劳”。
而他们的主帅,那个臥病在榻、命悬一线的男人,最终连名字都不会留在这场战事里。
这就是现实。
这就是结局。
憋屈,压抑,绝望。
赵烈指节发白,拳头嵌入血肉,血顺著掌心淌落,滴在地上。
他却连痛都感觉不到。
胸口像被千斤巨石压住。
他浑身颤抖,咬著牙,眼神死死锁在前方——可那眼神里,已没有锋锐,只有一片沉重与灰暗。
他知道,不会有人帮他们。
不会有人替他们辩驳。
更不会有人替他们爭。
今日的大帐,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憋屈的,彻底结束了。
大帐內,气氛沉凝。
火光摇曳,帐內一半是韩守义等人的笑声与窃喜,一半是赵烈阵营的沉默与憋屈。
赵烈只觉得胸口的血气翻涌,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从未像今天这般无力。
就算在战场上浴血拼杀,他也从未感到这样窒息。
可是,忽然间,他的目光扫过身旁那个沉默立著的身影。
寧萧。
那张年轻却冷峻的面庞,此刻不动声色,仿佛对眼前的种种都毫不在意。
可正因为如此,赵烈心头猛然一震。
——对啊!
自己还答应过,要替寧萧討回公道!
昨夜,他明明拍著胸口发过誓:无论如何,也要替这小兄弟要一个说法。
如今军功被夺,他虽然无力回天,但寧萧的事,还不能就这么算了!
想到这里,赵烈猛地深吸一口气。
眼神重新燃起一丝光。
他擦了擦额头冷汗,强自让自己稳住声音。
“好!”
他沉声开口,打破了帐內短暂的沉寂。
“军功的事,就这么算了!我赵烈……暂时认下!”
这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像是要把血都咽进肚子里。
可在场的將士们都听得出,他的声音里有多么的不甘与愤怒。
然而,赵烈话锋一转,猛然提高了声调:
“但寧萧小兄弟的事情呢”
轰。
这一句话,让帐內瞬间鸦雀无声。
“几位与寧小兄弟的赌约,不会忘了吧”
赵烈目光如火,死死盯著韩守义几人。
“当初援军没到时,你们天天煽动人心,说要砍下寧萧小兄弟的头!”
“现在,援军到了,你们就不提了”
“这算什么!”
他猛地一拍桌案,声音轰然:
“这件事,咱们是不是该让孟大人给我们评评理!”
帐中,寂静得可怕。
火焰跳动的声响,清晰到刺耳。
韩守义等人的神色,在瞬间微微一变。
可他们很快就恢復了平静,甚至唇角隱隱带起一抹冷笑。
眼神中,没有丝毫慌乱,就像是面对一个稚童的挑衅。
杜崇武呵呵一笑,低声嘀咕了一句:“还没死心呢……”
梁敬宗眯起眼睛,脸上的表情几乎接近讥讽。
他们都清楚——这件事,对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一旁,赵烈的部下们却全都愣住了。
隨即,有人狠狠攥了攥拳,却最终只是低下了头,长长嘆了一口气。
“都尉啊……”
他们心里满是无奈。
军功的事已经如此,偏偏都尉还要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件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赌约。
他们清楚得很。
寧萧与韩守义等人立的赌约,不过是当初战前一时的口舌爭锋。
寧萧输了,那就是砍头,没人会替他求情。
可若韩守义等人输了呢
那又如何
寧萧一个小小的军士,难不成真能砍韩守义、杜崇武这些堂堂將军的头
开什么玩笑!
在场明眼人都懂——那不过是个“单边约”,韩守义等人从未真当回事。
他们只是利用这赌约,逼寧萧顶到风口浪尖,好趁机煽动军心罢了。
如今援军到了,局势已定。
谁还会理会寧萧一个小兵
谁还会去遵守这种“笑话一样”的赌约
“都尉……”
有士卒在心里苦笑,眼神满是痛心和无奈。
“您这是何必呢”
可赵烈不管这些。
他眼神如火,脸上带著血丝,胸膛起伏剧烈。
在他心里,哪怕军功之事已被夺走,哪怕兄弟们再一次失望,他至少要在这件小事上,討回一丝公道!
哪怕只有一点点!
哪怕只是证明,寧萧不是任人欺凌的小卒!
哪怕只是要让韩守义等人明白,赵烈不是能隨便踩的泥土!
——哪怕只剩下这一点,他也要爭!
帐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在赵烈身上,复杂至极。
赵烈麾下的兄弟们,有人满眼血丝,有人目光低垂,有人死死攥拳。
他们愤怒,却又无奈。
他们想劝,却劝不动。
因为他们太了解赵烈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
认死理,寧折不弯。
哪怕再傻,再无力,也要顶著头皮去做。
而另一边,韩守义几人对视一眼,眼神里闪过不屑与讥笑。
他们缓缓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望著赵烈。
这一刻,大帐里的气氛,彻底僵住了。
风声呼啸,从缝隙间灌入。
火光摇曳,映得人影森冷。
赵烈的声音,像是撕裂一般,在每个人心头久久迴荡——
“寧萧小兄弟的事……是不是该给个交代!”
大帐之中,一片死寂。
赵烈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死死盯著韩守义,目光里燃烧著一团火。
可就在眾人屏息以待的时候,韩守义缓缓抬头,脸上掛起一抹不急不缓的笑。
那笑容看似温和,实则带著讥讽与轻蔑,仿佛在看一只狂吠的狗。
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拱手对著蒙尚元,声音沉稳,却字字带锋:
“蒙大人,在下有一言。”
蒙尚元眉头轻皱,眼神略显不耐,但还是点了点头。
“说。”
韩守义这才转过身,面对眾人,声音洪亮:
“赵都尉所言的『赌约』,在下並非不记得。”
此话一出,大帐內微微一震。
一些將士眼神闪动,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丝期待:莫非韩守义真要承认
然而,下一瞬,韩守义嘴角一勾,声音骤然冷厉:
“可敢问赵將军,这等『赌约』,可有字据!”
轰。
全场譁然。
“字据”
“这……”
將士们面面相覷,心头微微一凉。
——没错!
这等赌约,本就是当日战前一时爭锋,怎么可能立字为据
没有字据,就是空口白话!
韩守义环顾四周,嘴角笑意更浓,语气里带著几分得意的锋锐:
“无字据,无凭证,不过是战前口舌之爭。咱们身为统军將领,与一个小小士卒言语爭锋,那是鬨笑消遣,岂能当真”
他声音洪亮,振振有词。
“若说此等『儿戏之言』也要当真,那日后军中上上下下,谁还敢开口!”
一句话,犹如铁锤,重重砸在赵烈心头。
赵烈面色涨红,双目欲裂。
“韩守义!你分明就是狡辩!”
可韩守义根本不理他的吼声,而是顺势声调一转,语气骤然严厉:
“再者,如今北境敌军压境,兵锋直逼城下!我等肩负的,是数十万百姓的安危,是大尧北境的屏障!”
他说到这里,眼神一转,死死盯住赵烈,声音像刀锋般直刺过去:
“赵將军,你莫不是为了区区一个小卒的儿戏赌约,想要在此刻就砍下我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