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儿,”唐梅韵扶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你的课业本来就重,又忙着翻案的事。天气这样溽热,娘担心你的身体受不了。”
“母亲快去安息吧!我再过一会儿也睡下了。”林晏站起身,走到母亲跟前。
“瞧你,这些日子实在瘦的厉害。”唐梅韵心疼地说,“不如让你外祖父出面,这案子想必会变得容易一些。”
“以外祖父的身份,想要把案子翻过来,的确比我自己做容易太多了。”林晏很清楚这一点,“可我还想靠自己再试一试,如果实在无能为力了,再请外祖父出山也不迟。”
“唉,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想,你外祖父也是这么说的。”唐梅韵轻叹一声,“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早些休息吧!”
“我送母亲回去。”林晏轻轻扶住母亲的胳膊,“我看母亲这些日子饮食也不是很好,千万当心身体。我明日从街上回来,再买些点心给您。”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唐梅韵连忙拒绝,“我要吃什么,打发这些小幺儿们出去买就是了,你快忙你的正事吧!”
她儿子倒是一片孝心,可是每次买回来的东西都一言难尽。
“你姨母也惦记着你的事,只是你表弟这些日子又病了,她出不得家门。这两日你若是得空儿,可到他们家去瞧瞧,顺便见见你外祖父。就算不用他出面,听听他的意见也是好的。”母子俩走过一片茉莉花丛,淡雅的香气在夜色中变得更加怡人,唐梅韵忍不住停下片刻,深深地呼吸了几口。
“好,母亲放心,我这几日一定过去。”林晏应道。
“晏儿,还记得这丛茉莉吗?”唐梅韵忽然笑着问林晏。
“儿子不记得了。”林晏离家六年,家里难免新添置了许多东西,都是他所不熟悉的。
“你还记得那位宋小姐吗?”唐梅韵微微偏了头笑着问,“你十岁那年……”
“记得。”林晏点头。
“那天她寻上门来,我正在房中侍弄那盆你父亲给我买回来的茉莉花。”唐梅韵思绪飘渺,回到了当年,“她跪下哭求,让我给她一个容身之处。你父亲站在房门口手足无措,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恍惚间将那盆茉莉打翻,可惜开得正好的花儿,一霎就变做了披离乱枝。
稍后你便来了,站在我面前,为我驳斥你父亲和那位宋小姐。你说事父如事君,君主有错不行规劝者为佞臣,父亲有过不劝止的是为愚孝。你说宋小姐于父亲有恩,可赠金银,可送田宅,若仍嫌不足,大可以命还之。但绝不可纳为妾室,否则即是将恩人降为奴婢,将大义混为苟且,既不能报恩更滋生嫌怨。更有甚者,致使家宅无宁,夫妻反目,父子失和,岂不是厚此薄彼本末倒置?”
“母亲还记得这样清楚。”林晏有些失笑,“我倒是不怎么记得清了。”
“为娘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我记得你站在我身前,那样小小的身子却挺直背脊,那种气概便是身高八尺的伟丈夫也未必能有。”唐梅韵说到这里无比自豪,“这里的茉莉便是当年那盆摔碎的茉莉中收拾出来的残枝条,被她们收在一个盆里,撂在后廊上好几年都半死不活。
后来你入青衫阁读书,我在廊下看见了它,就让她们移到这里来。谁想这六年间,它竟长成好大一丛。”
半个月亮从阴云中脱身出来,洒下薄薄一层清辉。
唐梅韵转过脸郑重地对儿子说:“如今你长成了,站在受冤屈的百姓身前,就像当年维护我一样去维护他们,为娘很是自豪。虽千万人吾往矣,道以人存,可无悔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