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哎哟,你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今早王志还真跟我提过一嘴,说有人要来……是你们吧?”
她佝着背,颤巍巍地挪了两步,声音跟风中枯叶似的:“我这把老骨头,走路都得扶墙,招待不周,你们别见外啊。”
朱桂连忙摆手:“奶奶您别客气,我们真不讲究这些。”
顿了顿,他又试探着问:“可我们跟王志相识也不久,只知道他爹妈早没了,孤身一人……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奶奶?以前从没听他说起过亲人啊。”
奶奶没急着答,只是轻轻抹了下眼角,笑了下,那笑里头带着点苦味儿:“这孩子啊,心善得让人心疼。”
她缓缓坐下,嗓音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三十年前,我老头子走了;二十年前,我儿子也走了;最疼的那个孙女,死于一场咳血病……唉,自那以后,就我一个老太婆,连个说悄悄话的人都没有。”
朱桂听了,心里一揪,忍不住安慰:“奶奶,别难过了,您还有王志呢。”
奶奶点点头,眼里的水汽慢慢散了:“是啊,他来了。”
她语气一下子活泛起来:“前些年,他在外头捡破烂,有天夜里下着雨,路过我家门口,没走。我那会儿灶上还熬着半锅稀粥,就顺手分了他一口。”
“没想到这孩子,第二天竟然端着一捆柴、一兜红薯来找我,说‘奶奶,我帮您劈柴,不白吃您的’。”
“从那以后,他就赖在我这儿不走了。煮饭、扫地、倒夜壶,样样抢着干。生怕我嫌他烦,动作轻得像怕踩碎了蚂蚁。”
朱桂听得心里发暖——这哪是施舍?分明是互相取暖。
奶奶讲起王志,脸上渐渐有了光:“他说,只要有个地方住、有口热饭吃,就心满意足了。”
朱桂暗自点头:这小子,没嘴上说好听话,却把日子熬出了人味儿。
他和李康扶奶奶坐稳后,就出门找人。
转了三圈,终于在院角那间快散架的茅草棚里瞧见了他——正蹲在灶台前,手沾着油污,忙着给锅里添水。
李康喊了一嗓子:“王志!别忙了!殿下亲临,还不赶紧过来磕头!”
王志猛地一抬头,手里的木勺“啪”地掉地上。他愣了两秒,眼睛瞪得像见了菩萨——这可是殿下啊!平头百姓这辈子连门都进不去的人物!
他慌得搓了搓手,顾不上擦油,几步冲过来,扑通跪下:“小人王志,拜见殿下!没提前迎接,罪该万死!”
朱桂没叫他起来,也没笑,就那么看着他。
不抖、不颤、不躲眼神——这小子,胆子不小。
“起来吧。”朱桂淡淡说,“李康跟你提过的事,你想好没?”
王志没急着表态,深深吸了口气:“殿下,我听李大人说了。说实话,我压根没敢想能跟您沾边。可既然来了,我就想——您指哪儿,我奔哪儿。”
朱桂眉一挑:“没别的?光说‘我听话’?”
“不是。”王志抬头,眼神亮得像刚磨过的刀,“我想的是,您要的不是个听话的人,是要个能做事的人。我不聪明,也没读过书,但我肯拼。您让我搬砖,我就搬得比谁都稳;您让我跑腿,我就跑得比谁都快。”
朱桂没说话,起身走了两步。
“光说没用,得干。”
他回头看着王志:“城北那边正盖新仓,明天让李康带你去转一圈,跟那头儿盯一天。回来,跟我说说你看见了什么,想到了什么,觉得哪儿不对劲。”
王志眼睛一亮,立刻应道:“是!我一定仔仔细细看,认认真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