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正道的确是有这样的习惯。
他觉得把邪祟封印起来,借岁月以镇杀,实在是太耽误事了。
不如喂进胃里,在五脏庙中劝诫邪祟皈依正道。
但……
李追远看着地上的这些骨头渣子,魏正道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这一点,从他的书作里能看出来,从他的追随者清安身上也能看出来。
一餐过后,留下这么多垃圾,似乎不太符合魏正道的风格。
哪怕墓主人规格很高,无法完成最彻底的消化,魏正道好像也不会把它们留摆在这里,而是会偷偷处理掉,装也要装出一副自己吃得干干净净、云淡风轻的样子。
就像是狼山脚下溶洞里那般,一桌一凳一双筷。
走的是一种意境,取的是一份洒脱。
不过,这会儿不是纠结这一点的时候。
如果,最早李追远打算进古葬,是为了给自己谋求好处的话,现在,他的第一紧迫要务,是找到墓主人的弱点。
当你与大势结合,借用了大势给你提供的方便时,你同时也是集体的一份子,于公于私,你都得以大局为重。
可是,目前来看,这把刀是单独存在,遵照着其特有的逻辑在自主运行。
这套盔甲,到现在都安安静静。
哪怕是这偌大的宴会厅,也是显得如此乖巧寻常。
但凡它们能给点异动,李追远都觉得局面能好处理些。
怕就怕它们都太正常,让自己找不到线索。
而最坏的结果就是,墓主人在这里,并不存在弱点。
可这又不可能,因为违背了大帝推动因果帮自己提前关门的动机。
自己那位“师父”,绝不会好心到就为了让他这个徒弟来古葬下好好捞一笔。
有的,肯定有的。
墓主人的弱点,必然在这里。
李追远尝试切入不同角度去进行分析。
少年的眉头,在此时也越皱越深,脸上呈现出些许痛苦。
这是要犯病的征兆。
但很快,少年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也重新变得平稳。
李追远忽然意识到,个人利益确实不能凌驾于集体之上,但现如今的状况是,自己的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高度趋于一致。
因此,自己这里,越是想要进行分割,反而越是南辕北辙。
《无字书》里的它,花费如此大代价,层层萝卜布局,就是为了以利导之,将自己吸引过来。
到最后,肯定是为了实现它的利益。
那自个儿现在,就该顺着这条线去寻找,不能因背负的责任与压力,强行让自己“高尚”。
就应该切入“自私自利”的视角,走谋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的道路,而那条道路的尽头,就是墓主人的根本利益。
李追远右手握拳,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人皮,自己要的是人皮。
墓主人则认为自己需要扒去人皮。
屠宰场附近肯定有皮革厂,扒人皮的地方肯定也是存人皮的地方。
它会在哪里,哪里又最适合做这种事?
牛羊被圈养,囚犯被看押,最适合扒皮的地方自然是……牢房!
答案,《无字书》里的它,早就给过自己。
叶兑的陈述里,他曾被魏正道抓着,一路当探路石,来到过这座宴会厅。
李追远走到王座前,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叶兑当时的陈述,去从磕磕绊绊的语句文字里,尝试还原叶兑的视角。
虽然现在《无字书》不在手里,但第一页牢笼墙上的文字,都记在少年脑海中。
再次反刍,李追远找到了答案。
果然,它早就安排好了。
李追远走下台阶,伸手,先指向叶兑对宴会厅环境的描述,这儿,是从这儿开始;
随即,是叶兑对音律的描述,没错,是这儿,虽然没有客人也没乐姬,但乐器被摆放在这里;
叶兑对王座的描述,是这个方向;
最后,是叶兑对魏正道被墓主人一刀劈死的描述,而那一刻,叶兑本人也被重新“踹”回牢房中。
李追远快步后退,站定,再原地转身朝后,少年的手,指向了这根巨大的圆柱。
这儿,是牢房的进出口。
像这样的柱子,在这座宴会厅里,有很多根。
赵毅走过来,伸手拍了拍这柱子:“这根柱子有问题?”
李追远点了点头。
赵毅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发现问题。
出于对姓李的信任,赵毅再次围绕着这根柱子转了一圈,还是毫无所获。
“姓李的,要不,你自己来看看?”
“润生哥。”
“嗯。”
“对着这根柱子,砸拳。”
“好!”
润生站到柱子前,开始蓄力。
“砰。”
一拳轰出,柱子上出现了一道凹印。
这柱子,比想象中坚硬,也比想象中柔软。
这种特殊的性质,能极大分散掉润生的拳劲。
赵毅:“阿靖,你过来出爪,和润生交替。”
陈靖:“好!”
陈靖走上前,身上白色毛发长出,右手指甲延长。
润生每一拳轰完后,陈靖就跟上一爪。
本来,事情可以不用这么复杂,但问题是,现在没有称手的武器。
宴会厅里倒是有现成的盔甲与兵器,但那种普通质地的,拿来一用就断,还不如徒手。
至于王座上挂着的刀与摆着的盔甲,还未来得及收服,暂时用不了。
这应该是墓主人没有预料的情况,嗯,墓主人应该也没预料到,它此时居然不在自己家里。
伴随着柱子上的凹印越来越大,里头渐渐渗出了一种银色的浓稠液体。
赵毅:“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材质?”
李追远:“是一种金属。”
赵毅:“金属?”
李追远:“纯度很高。”
赵毅:“变色了。”
银色浓稠液体,流出地后,就立刻发红发黑。
李追远:“自然界里无法正常存在。”
“有点意思,和我以前接触到的一些特殊材料,都有所不同。”赵毅指尖不断掐动,黑红色的硬块,重新开始变化,“它很敏感,嘶……”
赵毅将手松开,硬块在了地上,赵毅掌心处,一块皮肤出现了龟裂。
像烧伤,又像冻伤。
赵毅:“很疼。”
要知道,赵毅身上的,可是蛟皮。
有着异于常人的坚韧,夸张点,能称得上“水火不侵”,可依旧阻挡不住这个。
李追远:“如果把你整个人浸泡在这种物质中呢?”
赵毅:“难以想象,会疯,会自杀吧。”
李追远:“这下方的牢房里,应该就充斥着这种东西,是它液态下的水牢。”
赵毅:“那可真是魔鬼。”
李追远:“这次工程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寻它。”
赵毅:“原来如此。”
清点了一下这里的柱子数目,要是这儿的所有柱子都是以这种材质制成,就已经是一笔巨量了,但这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考虑到古代的运输条件与成本,除了那种大一统的王朝,可以为了修建一座大型建筑,不惜从四方征集材料外,绝大部分地方性“奇观”,都只能就地取材。
赵毅:“这
李追远:“嗯,就是奔着这矿脉来的。”
“哗啦啦!”
润生又一拳收回,而后陈靖一爪,将这柱子,彻底“抓破”了。
像是水一样,倾泻出来,里面是中空的,如是一座大井。
赵毅先前之所以没发现问题,是因为它采用的是最简单的方式隐藏,用厚厚的材料,将它封住。
没有机关,没有阵法,朴实无华。
赵毅:“下去?”
李追远回头,看向那把刀。
赵毅:“这个不急,我觉得正事要紧。”
不是赵毅在故作谦让、表现姿态,他晓得姓李的现在有某种急迫性,换位思考,他也会一样。
早一点达成目标,外头阻拦的人就能少承受一份压力,少死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