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碰见不少同去吃席的村民,大家脸上都带着笑,互相说着恭喜,空气里满是年节的喜气和饭菜的香味。
“听说王铁柱媳妇是邻村的,针线活好得很。”李广走在最前头,又开始播报他听来的消息,
“我昨儿去帮忙搭棚子,瞧见他娘蒸的二合面馒头,个个跟小枕头似的,今天肯定有好吃的!”
顾从卿笑着点头,目光扫过路边扎堆说笑的村民,眼角瞥见不远处的刘春燕和陈石头正一起往这边走,手里提着个布包,想必也是来贺喜的。
俩人并肩走着,谁也没避讳,刘春燕手里的布包上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花,看着倒比往日更亲近了些,他心里暗笑:看来这小年的喜宴,说不定还能瞧见些新热闹。
远远地,王铁柱家的院子里已经坐满了人,吆喝声、说笑声混着碗筷碰撞的脆响,把这小年的喜庆劲儿推得足足的。
……
顾从卿回到知青点时,天已经擦黑了。
屋里的煤油灯昏黄明亮,映着他脸上尚未褪去的笑意。
宴席上的热闹劲儿还没散,耳边仿佛还能听见村民们的笑闹声和碗筷碰撞的脆响,心里暖融融的。
他从木箱里翻出信纸和那支用了大半的钢笔,在桌前坐定,笔尖悬在纸上,想了想,才慢慢落下。
“春晓,见字如面。”
开头的字写得稳当,笔锋里却藏着几分抑制不住的轻快。
他微微侧头,看着窗外天边残留的暮色,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像是在对着信那头的人说话。
“今天是小年,民主村的王铁柱结婚,我们几个知青都去吃了席。
这村子日子过得宽裕,宴席上的菜着实不错,有红烧肉、炸丸子,还有用新收的黄豆做的豆腐,炖得烂熟,配着二合面馒头吃,香得很。
满院子都是人,大人笑,孩子闹,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喜气,这种热闹,是城里难见的,我瞧着心里也跟着敞亮。”
笔尖顿了顿,他想起白日里见到的刘春燕和陈石头,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多了几分温和的期许。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边缘,把那对年轻人的执拗和甜蜜细细琢磨了一遍,才继续往下写。
“对了,还得跟你说件有意思的事。
村里有对小情侣,刘家的春燕和陈家的石头,两家是老对头,偏生他们俩看对了眼,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却愣是不肯分开。
如今也不藏着掖着了,姑娘做了软和的窝窝头,想着给小伙子送去。
小伙子得了块糖,也巴巴地揣着给姑娘留着。
看着他们那样,觉得又好笑又让人心里发酸。
希望他们能熬过去,像今天的王铁柱一样,把日子过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写到这里,他搁下笔,端起桌边的搪瓷缸喝了口水。
灯光落在他眼底,那点热闹散去后,涌上来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思念,像是有根细细的线,一头系在这偏远的村子,另一头远远地牵在四九城。
重新拿起笔时,字迹里添了几分郑重。
“春晓,我很想你。”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写得格外慢,仿佛每个笔画都蘸着沉甸甸的牵挂。
“算着日子,等我回四九城,就够年龄领证了。”这句话写得干脆,笔锋都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张结婚证,看到她站在自己身边,眉眼弯弯的样子,心跳不由得快了几拍。
“到时候,我想用最快的速度,跟你把婚事办了。
不用太热闹,就我们俩,还有家里人,安安稳稳地吃顿饭,就好。”
窗外的风刮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
顾从卿写完最后一个字,把笔放下,对着信纸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信封。
信封上的地址写得工工整整,收信人那里,“刘春晓”三个字被他描了又描,像是要把所有的思念都融进这薄薄的纸里。
他知道,这封信要走很久才能到她手里,但此刻,把心里的话都写下来,仿佛就离她近了一些。
灯影里,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满是对未来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