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柳叶洒在水面上,闪闪烁烁的。
晚上回到知青点,还没进屋顾从卿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对土豆说:“你跟我进来。”
土豆缩着脖子跟进屋,见顾从卿拿起墙角的笤帚,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哥,你……你不是说不生气吗?”
顾从卿把笤帚往床沿上一拍,“啪”的一声,吓得土豆一哆嗦。
“我是说不骂你,没说不打你。”
他指着土豆沾着泥的裤脚,“早上让你别往河边跑,你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带着人去捞鱼?
知道那河湾有多滑吗?
上次二柱子就在那儿摔破了头,你当我没告诉你?”
“我……我们就在浅滩……”
土豆梗着脖子辩解,脚却往后挪。
“浅滩?”顾从卿冷笑,“等脚一滑滚进深水区,喊救命都来不及!
你带着一群小的胡闹,出了事你担得起?”
他越说越气,“还有,跟你说过多少次,别老去别人家蹭饭,狗剩家条件不好,你去一次,他娘就得少吃一口,你知不知道?”
土豆被说得脸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就是想跟他们玩……”
“玩能不管不顾?”
顾从卿拿起笤帚,“自己把屁股撅起来,今天这顿打,是让你记着,玩可以,但得有规矩,得懂轻重。”
土豆咬着唇,慢慢转过身,不情愿地把屁股撅起来,眼泪“吧嗒”掉在地上。
笤帚落下来,不算太重,却带着力道,一下下落在他屁股上。
“记住了吗?”顾从卿问。
“记……记住了……”土豆带着哭腔,“不往深水区去……不蹭别人家饭……”
打了几下,顾从卿把笤帚扔开,看着土豆抽抽噎噎的样子,心里也软了。
他拉过土豆,让他坐在床上,递过一块糖:“哭啥?
知道疼就对了,总比摔进河里淹死强。”
土豆含着糖,眼泪还在掉,却小声说:“哥,我错了……”
顾从卿摸了摸他的头,“错了就改。
明天跟我去给狗剩家送点粮食,就说补上你之前吃的口粮。”
土豆点点头,把糖嚼得咯吱响。
窗外,秦书和李广还在院里说话,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顾从卿把笤帚放回墙角时,指节还在微微发紧。
他看着土豆坐在床上抹眼泪,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着。
这孩子快十岁了,再过两年就该进入青春期了,到时候怕是连叫他一声“哥”都嫌别扭。
可正因为这样,有些道理才得趁现在掰扯清楚,等真到了叛逆的年纪,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起来。”他声音放软了些,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
土豆吸着鼻子坐起来,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把脸,眼睛红红的看着他。
顾从卿叹了口气,从柜子里翻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上次去镇上赶集买的点心,用油纸包着,还没拆封。
“知道这包点心值多少工分吗?”他问。
土豆摇摇头,小声嘟囔:“甜兮兮的,不好吃。”
“是不好吃。”顾从卿点头,“但对西头的哑婶来说,这包点心够她换半个月的口粮。
上次她孙子把你掉在地上不要的馒头捡回去,哑婶愣是分了三顿给孩子吃,自己喝野菜糊糊。”
土豆愣住了,眨巴着眼睛,似乎没听懂。
“你觉得狗剩家的窝头和玉米饼子硬,咽不下去,”顾从卿继续说,“可他们家人口多,粮食本来就不够吃,你吃了他们就得饿肚子。”
他看着土豆渐渐发白的脸,放缓了语气:“不是说咱家条件好就有错,是你得知道,你习以为常的东西,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宝贝。
就像你觉得村里的井水有股怪味,可那是咱们村以前唯一的水源,天旱的时候,村里人得排队等半夜才能接半桶。”
土豆的头慢慢低了下去,手指抠着炕席的纹路,刚才的不服气早没了踪影。
“哥不是要打你,”顾从卿揉了揉他的头发,“是怕你觉得啥都理所当然。
你要是觉得别人的好都是应该的,别人的难都跟你没关系,那日子长了,心就硬了,到时候想软都软不回来。”
顾从卿不想土豆长在蜜罐里,最后变成个不知轻重的性子。
土豆忽然扑过来,抱住顾从卿的胳膊,闷闷地说:“哥,我错了……我明天就把我那盒奶糖给狗剩送去…”
顾从卿心里一暖,拍了拍他的背:“能,他见了准高兴。”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兄弟俩身上。
顾从卿知道,一次说教、一顿轻打未必能彻底改变什么,但至少在土豆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懂得别人的难,才守得住自己的善。
等这颗种子发了芽,就算以后长再高,根也能扎在土里,不会飘得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