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搓着暖和过来的小手,忽然觉得,乡下的年,比城里热闹多了——有杀猪的新奇,有盼肉的欢喜,还有身边人笑着说“多吃点”的暖。
土豆耷拉着脑袋,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棉鞋上沾着的雪都化了,弄湿了一大片。
他看着村民们兴高采烈地领肉,有的抱着油光锃亮的排骨,有的提着沉甸甸的五花肉,眼圈都有点红了。
“凭啥就我没有啊……”他嘟囔着,声音闷闷的,“我也在村里住了这么久,也帮着拾过麦穗、喂过猪……”
顾从卿站在一旁,看着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他伸手把土豆往怀里拽了拽,从兜里掏出块水果糖塞进他嘴里:“就知道吃。
你黄英姐和王玲姐早就给你留着肉了,昨天还特意去供销社买了冰糖,说要给你做红烧肉。”
土豆含着糖,抬起头,眼睛里还蒙着层水汽:“真的?”
“骗你干啥。”顾从卿刮了下他的鼻子,“我这份额头给你,够你吃三顿的。
再说了,张婶刚才偷偷塞给我一块猪板油,晚上给你炼猪油渣,撒点盐,香得能多吃两碗饭。”
土豆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嘴里的水果糖好像都更甜了:“猪油渣?
就是上次秦书哥带来的那种,酥酥的?”
“嗯。”顾从卿牵着他往回走,“再哭丧着脸,猪油渣就给李广哥吃了。”
“不行!”土豆立刻把眼泪憋回去,小胸脯挺得高高的,“那是我的!”
刚进知青点院门,就见黄英从灶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块肥瘦相间的肉:“土豆回来啦?
快来看,这肉多好,晚上给你炖得烂烂的。”
王玲也笑着说:“我还泡了粉条,等肉炖好了下锅,保准你吃不够。”
土豆跑到灶房门口,盯着那块肉咽了咽口水,刚才的委屈早就跑没影了。
顾从卿看着他扒着门框、眼睛瞪得溜圆的样子,摇了摇头——这小馋猫,果然还是吃的管用。
秦书蹲在院里劈柴,笑着打趣:“土豆,刚才在村口哭鼻子了?
多大点事,知青点还能少了你口肉吃?”
……
年三十的太阳刚爬过山头,知青点的烟囱就冒出了滚滚白烟,混着肉香和蒸馒头的甜气,在雪地里漫开。
土豆穿着新做的红棉袄,像个小陀螺似的在院里转来转去,一会儿帮黄英递个盘子,一会儿抢着给灶膛添柴,小脸被烟火熏得红扑扑的。
“土豆,把那筐白菜端过来!”
李广在灶台边喊,油星子溅得老高。
土豆“哎”了一声,吭哧吭哧把白菜筐拖过去,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锅里的红烧肉,咽了咽口水。
黄英从他手里接过白菜,笑着拍了拍他的屁股:“去去去,桌上有糖,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土豆立刻溜到堂屋,大桌上摆着瓜子花生,还有秦书托人从镇上捎来的饼干,花花绿绿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
他捏起块水果糖剥开,刚塞进嘴里,就对上顾从卿看过来的眼神——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点警告。
土豆赶紧把糖嚼了嚼咽下去,冲顾从卿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手却悄悄又摸了块花生糖。
“再吃晚上饺子都吃不下了。”顾从卿走过来,捏了捏他鼓囊囊的腮帮子,“昨天才说你牙龈肿了,忘了?”
“就再吃一块!”土豆举着糖讨价还价,眼睛瞪得溜圆,“这是水果硬糖的,不粘牙!”
王玲端着刚蒸好的馒头进来,闻言笑道:“让他吃吧,过年嘛,难得松快。”
她拿起块饼干塞给土豆,“这个不甜,垫垫肚子。”
土豆立刻把糖揣进兜里,接过饼干啃起来,含糊不清地说:“还是王玲姐好!”
顾从卿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去帮秦书贴春联。
红底黑字的春联一贴上,年味儿就更浓了。
土豆啃着饼干凑过去,指着“福”字说:“哥,这个贴反了!
姥姥说‘福到’就得倒着贴!”
“知道,故意的。”顾从卿拍了拍他的头,“去看看李广的红烧肉好了没,好了喊我们吃饭。”
土豆立刻丢下饼干,像阵风似的冲进灶房。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他兴奋的叫喊:“好啦好啦!红烧肉出锅啦!”
屋里的人都笑起来,秦书擦了擦手上的浆糊:“走,吃年饭去!”
大桌被摆满了菜,红烧肉油光锃亮,炖粉条冒着热气,还有黄英做的炸丸子,李广炒的青菜,还有其他知青做的家乡菜,满满当当一大桌。
土豆被按在顾从卿身边,面前的小碗里堆着各种菜,他却趁人不注意,又伸手去抓桌上的糖。
顾从卿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腕,压低声音警告:“再吃今晚牙疼,我可不给你找大夫。”
土豆吐了吐舌头,赶紧缩回手,乖乖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还是肉好吃,比糖香多了。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屋里的灯却亮得温暖。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笑声裹着饭菜香飘出老远。
土豆看着满桌的人,看着顾从卿嘴角的笑,忽然觉得,就算不在姥姥家,这样的年,也暖和得让人心里发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