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们脸上的好奇渐渐变成了惊讶,有人悄悄张大了嘴,有人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谁也没料到这半大孩子能把这样一首长诗背得如此流畅。
直到最后一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落下,土豆微微一顿,才像是从诗境里回过神,胸脯轻轻起伏着,脸上又泛起一层红,却比刚才唱歌时多了份笃定。
“哇——”不知是谁先低呼一声,紧接着,赞叹声便像潮水般涌来。
“土豆可以啊!真厉害!”
“是啊是啊,这诗我都记不全,咱们土豆有点本事在身上呢!”
李广听得直点头,伸手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顾从卿,眼睛里还带着没散去的惊讶,语气里满是赞叹:“从卿,你弟弟可以呀,才十岁,这么难的诗都能背!”
土豆刚把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人群里就炸开了锅。
有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知青被这股热闹劲儿感染,红着脸站起来,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红薯:“我……我也来一个吧,唱段家乡的小调。”
她一开口,清润的调子像山涧里的泉水,带着股江南的柔劲儿,知青们都安静下来,听得入了神。
这边刚唱完,那边一个高个子男知青就拍着大腿站起来,卷了卷袖子:“光唱不行,得动起来!看我的!”
说着,他就在泥地上打了个滚,紧接着一个利落的翻跟头,动作又快又稳,引得土豆直拍巴掌,小嗓子里喊着“再来一个”,眼睛瞪得溜圆,连手里的筷子都忘了放下。
有人见了,也跟着起哄,有背外语课文的,有说快板儿的,还有人拿两根木棍敲着碗沿儿伴奏。
原本冷清的知青点,这会儿像撒了把火星子,瞬间烧得旺旺的,笑声、叫好声撞在土墙上,又弹回来,把年味儿都烘得热乎起来。
土豆穿梭在人群里,一会儿凑到唱歌的知青旁边跟着哼两句,一会儿又蹲在翻跟头的人跟前,学着样子想把腿翘起来,小脸上沾了点灰,也顾不上擦,笑得前仰后合。
早前还偷偷冒出来的想家念头,早被这满院子的热闹冲得没影儿了。
屋外的雪还在下,簌簌地落着,屋里的炉火却烧得正旺,映着一张张年轻的脸,连空气里都飘着股甜丝丝的味道,混着红薯的香、柴火的暖,还有这说不尽的欢喜。
大年初一的天刚蒙蒙亮,村里就飘起了零星的鞭炮碎屑,空气里裹着股火药的淡香。
土豆早早就爬了起来,揣着顾从卿给他缝的新布兜,跟在一群穿着花棉袄、虎头鞋的本村孩子身后,小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眼睛却亮得像浸了露水的星星。
“张大爷,给您拜年啦!
祝您新的一年身体硬朗,多打粮食!”
刚到第一家门口,土豆就抢在别人前头开了口,声音脆生生的,还特意弯着腰作了个揖,那模样学得有模有样。
张大爷被逗得哈哈大笑,手往兜里一掏,抓了把水果糖塞给他:“好小子,嘴真甜!
拿着,讨个吉利!”
土豆接过来,响亮地说了声“谢谢大爷”,又跟着大部队往下一家走。
到了李婶家,他瞅着门框上的春联,张口就来:“李婶李婶,新年好!
祝您家日子像春联上写的,红红火火,越过越旺!”
说完还冲李婶眨了眨眼,小机灵劲儿全写在脸上。
李婶笑得眼睛眯成了缝,不光给了糖,还从笸箩里抓了两把瓜子塞进他兜里:“这孩子,不是咱村的,倒比咱村娃还会说话!
拿着拿着,多吃点!”
一路走下来,土豆的吉祥话就没重过样,见了老人说健康,见了婶子道兴旺,遇到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还会说“祝你新的一年天天能吃上白面馒头”。
那些婶子大娘们稀罕他这股机灵劲儿,总忍不住多往他兜里塞点东西,有的给块冻梨,有的给把炒花生,到后来他的新布兜鼓鼓囊囊,连裤兜都塞得满满当当。
等跟着孩子们拜完最后一家,往知青点走时,土豆几乎是拖着步子在挪——身上的兜太沉了,走路都能听见糖果瓜子碰撞的“哗啦”声,他却咧着嘴笑,时不时低头拍一拍兜里的“战利品”,小脸上满是满足。
一进知青点的门,他就把兜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上,花花绿绿的糖纸、饱满的瓜子、还有几颗冻得硬邦邦的山楂,堆成了小山,他叉着腰得意地喊:“哥!你看我讨了多少好东西!”
鼻尖上沾着点雪沫子,眼里的光比桌上的糖还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