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坊别院是陆家众多别院中的一所。
上一次会面是白日,李三郎午后下值回家的路上,一个驾着马车等在路口的老翁将他拦下,从怀里拿出一颗通体透绿的鱼样符记,让李三郎上车。
这次也一样,驾车来到店铺门前的老翁拿出鱼样符记与李三郎一比对,随后两人便心照不宣地驱车前往永安坊别院。
即使上次陆家小姐已经尽可能小心谨慎,也还是难免被人瞧见,不着四六的闲话传得多了,便成了“有根有据”的流言。
这次挑在闭坊前赴会,虽然总感觉有些怪怪的,但总比上一次安全一些。
马车赶在闭坊的前一刻驶入别院,闭坊后闲杂人等不许在坊间随意走动,这就表示今夜李三郎得待在别院了。
兔轮已在轿厅等候多时,李三郎甫一下车,便被带着走进别院之中。
上次谈话的地点位于花园,而今天色渐渐昏暗,显然不适合继续安排在花园里碰面。
虽说别院面积不算大,但也有十余亩地,一番疾走下,总算来到一处亮灯的厅堂前。
“小姐,李大人到了。”
陆绿坐在厅堂中独自品茗,她已将赴宴时那套隆重的衣裙换下,如今只穿着寻常襦裙,挽起的发髻上点缀几样金饰。“请李大人进来,其余人退出院子,无我命令不许靠近。”
对自家小姐要与李大人独处的行为感到困惑的兔轮满心担忧,可又觉得事情不是坊间流言说的那样。
小姐绝对不是因为喜欢李大人才与李大人私会!
虽然小姐对李大人没有反感,但是也仅限于不反感,她能肯定两人绝对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
可小姐为什么三番两次找李大人到别院会面呢?
等人退出院子后,偌大的院子一时间只剩下陆绿和李三郎两人。
李三郎自觉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候陆家小姐开口。
没想到陆绿首先提起的并不是国公府的事,而是她在山单做的那个梦。
“早在从江南前往西北的路上,我便重复做着同一个梦。起初醒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只是依稀感觉不是个好梦。可随着靠近山单,梦中的景象渐渐清晰,直至一夜,我真切地看到自己被人害于山中……”陆绿回忆起那段惊险的历程依旧觉得心悸,她尽可能冷静地陈述:“我记得你二兄阻止我进入敛苍山时说的话,他说有仙人托梦,若我进入敛苍山便会遭人暗算,死在山里……”
李三郎沉默着聆听。
“他还说,若我死了,阿爹定会失去理智,不惜一切代价为我报仇。”陆绿平静地看向李三郎:“那时我便好奇,你二兄远在西北,从未见过阿爹,即便听说过一些传言,怎会如此了解阿爹真实性情。”
阿爹从一个江南小官做到江南道刺史,又一路升至如今的左仆射,寻常人都知道其中必定不简单,可鲜少人知道阿爹其实是个“疯子”。
如今不少人见到阿爹的第一眼,只会惊讶于他俊俏的模样,奉承他的名誉财富和权势,不会也不可能触碰到阿爹有意隐藏起来的疯狂。
阿爹还是江南小官时,便敢利用赌坊起家和讨债获益,以不分黑白的雷霆手段让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县城迅速发展成富饶之地,随后调去州府又换了个手段将百废待兴的州府建设成江南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城,这不是手段了得就能做到的。
据说见过阿爹那股“疯劲”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藏起来了。
她之所以知道这股疯劲,因为她是阿爹的女儿。
长时间相处和一脉相承的性格。
“如今我知道,你二兄提到的仙人是真实存在的,我做的梦也是真实发生的事,你们救我便是阻止阿爹做出疯狂的行为。”陆绿冷笑一声,低下头:“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若我死了,为何无人阻拦阿爹?”
然后她就得到一个可怕且大逆不道的答案。
接着,陆绿伸手向上指了指:“是不是……出事了?”
李三郎沉默地看着陆绿,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陆大人如此疼爱小姐,定会顾及小姐。”
陆绿轻轻摇摇头,嗤笑道:“你们太小瞧权势也高看我了,我哪里能阻拦阿爹,我相信阿爹为我发疯是真,但为我愿意收敛定是假。”
这话一出,厅堂内的气氛再次沉寂下来。
李三郎暗暗深吸一口气,不敢过多揣测陆绿的话。
“忘了我说的话罢……”陆绿摆摆手轻笑一声,打破凝固的气氛:“我打听到,灵基大师的地宫已修建完毕,七月初二便是重新封闭地宫之时。”
“从地宫取出来的陪葬品暂时放置在寺中的一间禅房里,平日禅寺本就安排武僧巡逻,如今禅房外还抽调国公府部曲值守,外人根本无法靠近。”
这些都是陆绿一点点观察到的,她利用每旬去福安寺上香为借口,悄悄打探寺庙的情况,发现想要潜入禅房里取东西的难度实在太大。
用她的名头靠近禅房倒是可行,但进入禅房是万万不行的,即使是功夫了得的蛇缠与虎啸,也都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禅房。
这下两人都犯了难。
无关紧要的外人进不了福安寺,上香的外人不能靠近禅房,与国公府关系友好的陆绿利用一些借口也只能做到靠近禅房。
这可怎么办啊……
两人这次沉默的时间比以往长,对视中皆明白有一种可行的办法,但无人主动开口提起。
“往常每月初一十五与廿九皆是我上香的日子,可七月初二正式封闭地宫,国公府定是全员到场,不免要提前封锁福安寺,初一怕是不行,故而只有廿九这一日。”
李三郎捏紧拳头,缓缓吐出一口气:“阿兄定是要取回画卷,小姐有何办法?”
陆绿明白李三郎此前定与纪清越提前通过气,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取回画卷,也不再转弯抹角:“纪家郎君身怀神技,可出入于画,是否?”
“是。”
一直以来的怀疑得到证实,陆绿暗自惊叹,呼吸缓缓加快:“这便好办了。蛇缠虎啸身手了得,让她们将纪郎君藏身的画卷送入禅房,届时纪郎君可在禅房中自行寻找。”
李三郎:“取回画卷后又如何脱身?”
“先前我观察到,福安寺所有禅房之中皆摆着一张素闷户橱,将橱柜抽屉拉出,底下便是藏东西的闷户,纪郎君寻得画卷后可将东西藏匿于闷户之中,待国公府的人离开,蛇缠与虎啸自会将画卷取回来。”
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
李三郎又询问一些细节,最后大致敲定下那日的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