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附议之声立刻此起彼伏: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浪潮般的附议声,在朝堂上四处响起。
在这风口浪尖之上,任何一丝对“旧学”的维护,都可能被解读为与逆贼王守廉暗通款曲。
这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压下来,足以压垮任何人。
就连素来与王佐同气连枝的詹徽,在片刻的挣扎后,也只能艰涩地吐出三个字:“臣……附议。”
这最后的声音,成了压垮王佐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踉跄一步,环顾着这些昨日还与他把酒言欢的“同僚”,眼中满是绝望与愤恨,嘴里喃喃道:“你们……你们……”
他猛地转向顾盼君,发出了最后的哀鸣:“程朱理学传承百年,何错之有?”
“天下信奉理学的读书人何止百万,朝廷若一纸令下将其斥为异端,必将激起滔天巨浪,动摇国本!”
“此中利害,还请娘娘三思啊!”
顾盼君只是淡漠地看着他,语气没有丝毫波澜:“陛下的旨意,是众政务、军务大臣,集体议政,少数服从多数。”
“本宫虽贵为皇后,也只在双方僵持不下时,方可最后定夺。”
“此事除了王大人你,全体政务,军务大臣,再无异议。”
“这,便是朝廷的决议。”
她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王佐,你身为政务大臣,当以国事为重,服从大局,而不是为了一己之见,固步自封。”
“这个道理,难道还需要本宫来教你吗?”
王佐如遭雷击,身形一震,瞬间面如死灰。
他缓缓垂下头,所有的坚持与不甘,都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臣……明白了。只是这旧学……”
“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顾盼君的声音缓和下来,但也给出了最后的盖棺定论:“将新学确立为儒家正统,既是陛下的宏愿,亦是全体臣工的公意,此事已是势在必行。”
“至于旧学,”她话锋一转,又道:“朝廷并非要将其彻底砸烂,而是要‘正本清源’。”
“你需明白,无论是新学还是旧学,其根本都是对圣人之道的阐述与继承。”
“只不过,旧学只得其表,流于僵化;而新学,方才触及了圣人‘经世致用’的精髓。”
“这,便是朝廷将要昭告天下人的道理。”
“好了,”顾盼-君挥了挥手,结束了这场争论,“决议已定,即刻通电全国。”
旨意一下,立刻便有内侍领命,快步奔出大殿,前去传旨。
殿内气氛肃杀,顾盼君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清冷,也更加决绝:“陛下身陷险境,国朝临危。自即刻起,大明朝廷,金陵城内外,进入最高戒备!”
她目光一转,如利剑般投向武将之首的蓝玉:“军务处立刻传令,再调五个旅的新军精锐,进驻京畿,拱卫金陵,以防宵小趁机作乱!”
她语气微微一顿,道:“梁国公,魏国公,此事便由你二人牵头,与军务处诸位大人合议,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做出这个决定,是顾盼君深思熟虑的结果。
蓝玉此人虽素来骄横,脾性不佳,但她心中清楚,越是这等生死存亡之关头,血脉亲缘,才是最牢固的纽带。
蓝玉是朱允熥的舅爷,徐辉祖是徐贵妃的亲兄,无论从哪个角度,他们与朱允熥的利益都已深度捆绑。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忠诚这一点上,他们是眼下最值得托付之人。
至于调动新军,顾盼君只知晓新军乃是陛下亲手缔造,忠诚绝对可靠,但具体到麾下将领何人可用,何人当先,她并不熟稔。
此事,正需蓝玉与徐辉祖二人来办。
一个是大明军中宿将,威望足以压服三军。
另一个是中山王徐达长子,在军中盘根错节,门生故旧遍布各军。
他们二人联手,足以将任何杂音与非议都压制下去。
而如张辅、朱能这些由陛下一手提拔的新贵,虽战功赫赫,忠心耿耿,但终究资历尚浅,根基不稳,此刻更适合的角色,是作为蓝玉和徐辉祖的副手,确保命令能够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蓝玉与徐辉祖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二人齐齐出列,声如洪钟:“臣,领旨!”
顾盼君微微颔首,随即环视殿内所有大臣,又宣布了另一项决定:“从此刻起,至陛下平安归来之日,为稳定朝局,及时应对天下变局,本宫与在场诸位,将同住于这勤政殿之内!”
“所有政务、军务,在此汇集,在此处置!”
“奏章即到即批,电文即来即复!”
“诸位爱卿各司其职,一如往常。”
“若遇需集体商议之事,便当场议定,当场表决!”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决绝而凛冽:
“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擅离此地半步!”
“膳食由御膳房统一供给,寝具卧榻,可遣宫中内卫回府邸取来。”
“诸位,都听明白了么?”
这番话,无异于将整个朝廷中枢,都置于了她的直接掌控之下,也宣告了她与诸臣共赴国难的决心。
众政务大臣,军务大臣,随即齐刷刷地回复:“臣等,遵旨!”
这一次,顾盼君甚至没有给予商议的余地,便直接下达了这道近似于“软禁”的旨意。
然而,殿内众臣皆表赞同,无一人出言反对。
所有人都心如明镜,圣驾有难,国朝动荡,他们这些位极人臣的中枢大臣,集体留宿宫中,共赴国难,本就是情理之中的应有之义。
此刻谁敢跳出来说一个“不”字,无异于自证心虚,昭示自己有不可告人之阴谋。
将这些手握帝国权柄的大臣们,全部置于自己的眼皮底下,不让任何一人脱离掌控,这,才是顾盼君今日坐镇于此的最大的目的。
此刻,眼看大局已定,她紧绷的心弦,才终于稍稍松弛了一分。
这时,杨士奇再次出列,躬身道:“娘娘,臣等留宫值守,乃是分内之责,朝局动荡之际,臣等理应守着大明的江山社稷,万死不辞。”
“但娘娘凤体矜贵,更何况还身怀龙裔,万万不可过于劳累。”
“臣恳请娘娘移驾后殿歇息,朝中若有任何军情政务,臣等必当第一时间启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