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个士兵最恐惧、最脆弱的地方。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许多士兵的脸上瞬间被决绝所取代,纷纷拉动枪栓。
“不可!绝对不可!”王守廉见状,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们是兵谏!是拨乱反正的忠臣义士!不是谋朝篡位的逆贼!你们若敢伤及陛下,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都听本官的命令,谁都不许开枪!”
他猛地指向朱橚,气急败坏地怒斥:“曹竹!你这个乱臣贼子,休得再妖言惑众!”
“若是陛下龙体有半点闪失,我等犯下的便是弑君之罪!”
“届时,朝廷天兵一到,我等皆要死无葬身之地,还要背上千古骂名,被后世百姓永世唾弃!”
眼见局势彻底脱离掌控,他与这位“盟友”之间脆弱的联盟,也终于土崩瓦解。
谁知,朱橚听完这番话,竟仰天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笑声中,他猛地抬手,在脸侧狠狠一撕!
那张让他显得平平无奇的络腮胡,竟被他连着一层人皮面具,硬生生扯了下来!
面具之下,是一张截然不同、透着几分苍白与狠戾的宗室贵胄之脸。
“曹竹?哈哈哈哈!”
他狂笑着,声音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意与无尽的嘲讽:
“王守廉啊王守廉,你真是蠢得可怜!”
“我,乃大明无上皇亲子,大明周王,朱橚!”
这石破天惊的自白,让全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将士们!”朱橚环视着那些目瞪口呆的士兵,高喊道:“今日,我与你们,皆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再听这腐儒的废话,就是坐以待毙!”
“如今之计,唯有斩杀朱允熥,拥立本王登基称帝!”
“届时,尔等皆是从龙功臣,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是跟着本王博一个泼天富贵,还是跟着这个蠢材,等着被千刀万剐!你们自己选!”
王守廉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伸出不断颤抖的手,指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你……你竟是朝廷通缉的钦犯……周王朱橚?”
朱橚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迟疑的士兵,用充满了诱惑与威胁的声音嘶吼道:
“将士们!你们今日追随王守廉行此兵谏,无论初衷为何,都已犯下了抄家争灭族的滔天大罪!”
“想想大明的律法!”
“想想你们远在家乡的父母妻儿!”
“你们若败,他们便要与你们一同遭受凌迟酷刑,被千刀万剐!香火断绝,永世蒙羞!”
“但是!”他话锋一转,手臂猛地高举,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只要你们随我杀了朱允熥,拥立本王为帝!你们就不是叛逆,而是拨乱反正的功臣!”
“是拥护本王登基的从龙之臣!”
“骤时,你们不仅无罪,反而立下了天大的功!”
“你们的家人,将因你们而享受无上荣光!”
“封侯拜相,甚至裂土分疆,这一切都唾手可得!”
“你们都已经是死路一条了,难道还不愿意跟着本王,赌上这一把,换一个泼天的富贵吗?”
他振臂一呼,声震全场。
死亡的恐惧与对荣耀的渴望,像两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沉默,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
“愿随殿下,搏此富贵!”不知是谁,率先吼出了这句。
如同点燃了引线,人群瞬间被引爆。
“愿随殿下!”
“愿随殿下!”
山呼海啸般的响应,彻底宣告了人心的沦陷。
生死关头,忠君报国的圣贤教诲,终究敌不过求生的本能与对权力的贪欲。
不止是那些底层的士卒,就连许多跟随王守廉前来、自诩为清流的文官,此刻眼中也燃起了异样的光芒。
在他们看来,朱橚身上有皇室血脉,朱允熥一死,远在海外的宗亲鞭长莫及,拥立周王登基,似乎也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说不定,朝廷中枢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既成事实。
届时,自己这些人,便真真切切地有了“从龙之功”!
看着身边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或狂热、或贪婪、或挣扎,王守廉才终于如梦初醒。
他惊恐地发现,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大火,早已脱离了他的掌控,正朝着焚毁一切的方向疯狂蔓延。
他满脸震惊,浑身冰冷,只剩下无尽的徬徨与绝望。
“啊!”
王守廉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猛地转身,朝着大殿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以头抢地,额头与坚硬的青石板碰撞出沉闷的响声,涕泪横流地哭喊道:
“臣王守廉,有负国恩,有负圣学!”
“一念之差,铸此滔天大错!万死难赎!”
他抬起血肉模糊的脸,朝着殿内发出最后的嘶吼:“陛下保重啊!勤王天兵,已在门外!”
说罢,王守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用尽平生最后的气力,再度将头颅狠狠地撞向青石地面!
“砰!”
这一次,是颅骨碎裂的声音。
血浆如泉涌,瞬间染红了他身下的青石。
他的身子随即软软地歪倒下去,再无半点气息。
一代旧学领袖,王守廉,竟以如此惨烈的方式,为自己的愚蠢与偏执,画上了句号。
另一边,趁着叛军内讧的宝贵时机,朱允熥早已在天枢卫的层层护卫下,退入了坚固的大殿之内。
殿门紧闭,天枢卫们依托着殿宇的地势,迅速布下了三道防线,人人面沉如水,做好了以寡敌众、死战到底的准备。
这正是铁铉救驾计划中的最关键一环。
若皇帝靠近庙门,便护送其突围。
若靠近大殿,便退入殿中,坚守待援。
朱橚冷漠地瞥了一眼王守廉的尸体,仿佛看一只野狗一般。
他的眼中只剩下无尽的贪婪与杀意,高声下令:
“将士们,给本王杀进去!冲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