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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8章 旧名(1/2)

平阳城营地内。

那一片红线被抹去半寸,沙粒簌簌滚落,像雪坠地。

赵烈目光炯炯,盯着几人。

“你们的意思,是护驾后撤?”

梁桓抱拳:“正是。”

“我们可以留下死守,断后三日。三日之内,若敌军真退,自是最好。若不退,至少陛下可安全离去。”

“将军,”他说到此处,语气忽然变得低沉而坚定,“人死事小,国本为重。若陛下有失,这场仗就算守住,又有何义?”

这一句说得极重。

连火盆的噼啪声都像突然止住了。

空气凝得发冷。

赵烈垂下眼,沉默良久。

梁桓看着他,目光愈发恳切:“将军,我知此言不合军纪,但……陛下若真在城破之时仍在此地,我们皆为罪人。”

韩云仞也拱手道:“梁兄言之有理。守与不守,陛下若在,便有胜负的意义。若陛下不在,我们便再无可守之物。”

董延跟着点头,低声附道:“平阳是陛下的阵,若此阵崩,朝廷必乱。末将以为,至少应先遣一小部,护陛下后撤——即便陛下不允,也该暗中备策。”

“宁可他不需,也不能无备。”

话音落下,帐中众人都望向赵烈。

赵烈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他并非不懂他们的意思。

事实上,自萧宁下令那一刻起,他心底也闪过过同样的念头。

可那念头一闪即灭。

因为他记得萧宁看着他时,那目光的深意。

——“告诉将士们,平阳三日不破。”

那不是一句口号。

那是命令。

是信念。

也是一场无形的赌。

赵烈抬头。

他看向梁桓,语气沉稳:“我明白你们的忠心。”

“这件事……我也想过。”

帐中几人皆是一震。

赵烈没有避讳,神色极为认真。

“你们说得没错。”

“如今敌众我寡,平阳不险,若真让陛下身陷其中,哪怕我们拼尽全力,也难保万全。”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分:“可就陛下的性情……怕是不会答应的。”

梁桓怔了一下:“将军的意思是?”

赵烈苦笑一声。

“你们也都跟着陛下这些日子。”

“他什么脾气,你们该比我更清楚。”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重了几分,带出一丝压抑的敬意。

“他亲自披甲,亲自入阵,不坐车、不乘马,与军同食同宿。”

“连昨夜雪寒成冰,也只是叫人添了火,却没让任何人替他换营。”

“这样的陛下——”

他抬眼,目光深沉,“你们觉得,他会走?”

这一句问得极轻,却像一块沉石,直坠入众人心底。

帐中霎时安静下来,只剩炭火“噼啪”作响。

梁桓垂着头,神色凝重。

董延抿着唇,微微握紧拳头。

韩云仞低声道:“……若真如将军所言,那他怕是宁死不退。”

赵烈点了点头。

“陛下若退,他自觉负了北境。”

“可他若不退,我们又该如何?”

说到这里,几人皆沉默。

空气压得发沉。

终于,赵烈抬起头,缓缓道:“也许——我们该试着去劝。”

“劝陛下暂避锋芒?”梁桓皱眉。

“不错。”赵烈点头,“若是我们几个说,陛下定不会允。可若是全军将士齐请,陛下……或许会为众心所动。”

“我想召集诸营,让所有将士,一起入中军觐见,请陛下暂退。”

“这话一出,兴许还有几分可能。”

此言一落,帐中几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梁桓的眉头几乎拧成一团。

“将军此举,恐不妥。”

赵烈微微一怔。

梁桓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

“此事关乎天颜,关乎军心。若众将士一同前去劝驾,外人若传一句‘平阳众将请陛下退’,岂不是乱了士气?再说,若有心怀不轨者借机造谣,说北军惧战,岂不更坏?”

他语气恳切,显然是真心为赵烈思虑。

韩云仞也点头附和:

“梁兄说得有理。军心易散,如今正该齐心坚守,若这时传出‘求陛下退守’的言语,只怕引起误会。”

赵烈沉吟半晌。

“你们说得不错,”他道,“但有一点——你们还没看清。”

几人齐齐抬头。

赵烈望向他们,语气忽然平静下来。

“如今的北境,已不是前日的北境。”

火光摇曳,他的影子拉得极长。

他一字一顿道:“自陛下入营以来,这里再无惧战之士。”

“我走过前营,也去过后军,看见他们在雪中练阵、补城、磨刀。”

“没有一人畏敌,没有一人退怯。”

“他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只要陛下在,我们就不怕’。”

他说到这,声音微微哽了一下,却又极快地压了回去。

“我敢断言,如今的北军上下,想的都是一件事——保陛下安。”

“你们以为,若我召他们前去,他们会乱?不会。”

“他们会请。”

“他们会跪着请。”

“他们愿以命守城,也要陛下先退。”

帐中忽然陷入一种奇异的静。

梁桓看着赵烈,半晌没说话。

火光映在他的眼中,亮得发烫。

韩云仞喃喃道:“若真如此……那这支军,已不是旧军。”

赵烈道:“不是。”

“旧军的血气被苛政压尽,新军的胆魄,是陛下给的。”

“他以身作则,立信于众。”

“如今,这四万之众,虽残,却有魂。”

他说着,缓缓走到帐门前。

外头的晨光透过帘隙洒进来,一道道银线映在他甲胄上。

“梁桓,”他回头看了一眼,声音低沉,“此刻若我们再顾虑军心,就是不信陛下。”

“而若不信陛下,我们如何指望将士信我们?”

梁桓沉默。

他抬起头,迎上赵烈的目光,那双眼清冷如冰,却又透着一种能让人心安的决绝。

良久,他重重一拱手:“末将……无话可说。”

赵烈微微颔首:“你我心意一致便好。”

他抬手,沉声喝道:“传令——各营将校,速集前阵,整备甲胄,随我觐见陛下!”

“是!”

数声应令,震得帐外旌旗猎猎作响。

风卷着白雪,从帘缝灌入,火光被吹得摇摇晃晃。

梁桓、韩云仞、董延三人对视一眼,皆在眼底看到一抹隐约的热。

他们心知——此去不止是请命。

也是一次心的宣誓。

……

半个时辰后,号角声渐起。

大纛之下,甲光照雪,列阵如山。

数百名将校依次肃立,胸前披着霜寒,眼神却如火。

他们没有喧哗。

只是默默等着。

当赵烈出现时,人群自发让出一条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那一刻,四野风声似乎都被压下,只剩呼吸声在空气里轻轻起伏。

赵烈的脚步沉稳。

他站在阵前,目光扫过一张张面孔。

这些人,有的年纪不大,鬓角却早白;有的满脸刀疤,神情肃然。

他们都是血里爬出的兵。

如今,却带着同样的神色——真诚、坚定、忧惧。

赵烈缓缓开口:“诸位。”

声音并不高,却压得四野俱静。

“你们可知我为何召你们来?”

人群中无一人出声。

赵烈深吸一口气。

“陛下言:守三日,敌军自退。”

“我信。”

“但——”

他顿了顿,眼神微冷:“若那三日内敌军不退,若平阳告急,我们能保的,只有一件事——陛下安。”

此言一出,阵列之中,竟响起一阵低低的喧声。

不是异议,而是激动。

有人咬紧牙:“若真如此,属下愿断后!”

“末将也愿!”

“我等皆愿以命换圣安!”

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像山风在夜里翻涌。

赵烈抬手,那嘈声渐渐止住。

他点头,沉声道:“很好。”

“这话,待会我们一起说给陛下听。”

“不是劝,是请。”

“请陛下退守后方。”

“请他活下去。”

“因为——他若亡,大尧不存。”

“他若在,天下可定。”

话音落下,众将无不动容。

那一刻,四方皆寂,连风声都似凝固在雪中。

片刻后,不知是谁,忽然跪了下去。

“末将愿以命守平阳,请陛下退!”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刹那之间,整片营地齐齐下跪。

“请陛下退!”

“请陛下退!”

声浪滚滚,震得旌旗猎猎作响。

那一刻,赵烈只觉胸腔一阵发紧。

他看着那一排排低首的身影,眼底有光微微颤动。

梁桓立在他身旁,望着眼前这一幕,轻声喃喃:“如此君心所向……此天子,亘古未见。”

赵烈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当他再睁开时,眼神中已无一丝犹豫。

“传令——随我入中军!”

“今日,要让陛下知道,这北境所有将士,愿以命守城,但愿他先安。”

“哪怕他不肯走——”

“我们,也要用命,请他走!”

……

中军大纛之前,晨雾未散。

天色灰白,雪气未消,寒风自北面吹来,卷起旌旗猎猎作响。

四面八方的号角此刻已停,整座平阳军营,反倒静得出奇。

但那种静,不是死气沉沉的寂,而是一种将爆未爆的压抑。

一眼望去,营门之外,士卒成排,黑甲森列。

他们的铠甲上还覆着未融的霜,面上带着肃意,神色中,却透着一种极深的情绪——敬畏、悲壮,还有不容辩驳的决意。

赵烈立在最前方,风卷着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身后,是梁桓、韩云仞、董延等数名偏将,再后,是数以千计的将校与士卒。

他们没有喊声,没有鼓噪,只是肃然成阵,盔甲的碰撞声在风里低低响着。

雪光映在他们的眼中,每一双眼睛里,都映着同一个方向——中军大帐。

那是萧宁所在之处。

赵烈缓缓抬手。

刹那间,千人齐步。

雪地被厚靴踏得“嘎吱”作响,整齐得如同一支铁流。

他们不是去攻城,不是去出征,而是去“请”。

请他们的君王——暂且退开,离开那座将要燃起的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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