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水至清则无鱼,这不钓上来了。我要用这鱼打他的脸。”
无涯见鱼钩上吊着个落汤鸡,慌忙甩在了草地上,并扬言大喊:“敢问是哪条河里的鱼修成的精怪?”
南宫极力咳嗽,便听着个熟悉的人声,忙修饰了一番衣装,转头看去,来者正是衡衍散人无涯。
“怎么是你?”南宫皓月仍在吐水,看向四周,这四面八方拥来的圣光,照的整座宫殿明晃晃的,水中荡漾的涟漪也在光与影衬托下,照射在瓦房上。
“南宫姑娘,你不是狐狸吗?什么时候改行当鱼妖了。”他不禁笑着打趣道。
南宫皓月拂去身上的金叶子,四处张望。
只见她头顶赫然是一棵万年大的菩提树,树叶金黄,四散佛光,好生伟岸。
“这是哪?”
“这是上清境紫薇宫逍遥殿。”他此刻倒是谦虚了些,微微欠身向南宫皓月行礼。
“逍遥殿……”她鲜少打听九重天以上的地方,只知道紫薇宫是灵宝天尊的居所,什么逍遥殿,倒是头一回听说。
“没错,也是不才所住的地方。”
她真的误打误撞到了上清境了,只记得一道湍急的水流将她四处挤压,已经不知道会被推入哪道罅隙。
“要怎么出去?”南宫皓月迫不及待问道。
“出去,那简单,以此往东步行云海三千里,就能到南天门了。”南宫皓月拿起扇子,朝东边指三点。
南宫皓月法力并不欠缺,她站起身,朝四处张望,只觉此处是个神圣静谧的秘境,天地浑然,水清山雅,恍若画中。
“多谢。”她将双手抵左腹前,微微欠身行礼。
她礼毕,她便一路看着头顶的菩提树,恍若有某种指引,让她无形中朝着那里走去。
“南宫姑娘,你的衣裳湿了,着湿衣裳,阴体弊病,不如换身干净的吧。”无涯笑着向他挥挥手,笑意缱绻。
她垂头看向身后,划过一道水痕,恍如水鬼上岸,带上一身泥泞和荇藻。
这天宫池子,竟然还有泥,话说,泥巴吸食天地灵气,不会化身精怪吗?
她默不作声,藏到一棵老树后,从乾坤袋里抽出一块小布,出了乾坤兜,这布块便变成了一身衣裳,内绣海棠离枝,通体雪白,她着装后,发上的水与泥沟也通通洗净了。
她这才蹑手蹑脚走出来,还以为无涯会静心看着她,他此刻却静坐小凳上,手中捏鱼竿,不一会便钓上一只小鱼,他嫌太小,转手又丢回了池子里。
“如此蠢笨,都咬第几次钩了,还不长记性。”他只得扔得远了些,荷花池里,云雾缭绕,入了水,也就瞧不见了。
无涯戴着斗笠,一身白衣,白衣渔翁的样子,似乎也格外脱俗。
他没有挂饵,径直将一根小浮木扔出水中,他身后的竹篓子,扑通扑通的,这池子,原是有鱼的呀。
南宫皓月好奇走近一看,才觉无涯的钓竿没有钩子,只是一块浮木,设立在水面上,也不怕鱼儿咬碎了,一条抓不到。
“钓竿无饵,如何引来池鱼?”
无涯笑着看向频频点头的鱼竿,笑道:“愿者上钩,我钓的不是鱼,是机缘。”
“机缘?这话何意?”南宫皓月伸出头看向水池里,却什么也看不到。
“有个老翁说,我今天在这钓鱼,不论有没有渔获,今后就不用做鳏夫了。”他几近兴高采烈道。
南宫皓月却顿时羞红的耳根,侧身背过,“哪有如此子虚乌有之事,分明是有人胡诌。”
“我乍一听也觉得荒谬,但眼下风光正好,闲来无事,我也就听信其言,在这乱钓一气,看看是不是哪个池子都能有鱼。”
“那成效如何?”南宫皓月倚靠栏杆,自默诘问他。
“嗨,我在南面钓了一刻,一直有只蠢笨的鱼儿咬我的钩,我索性就去东面,没成想它又来了,我换了钩换了饵,这才不得已只能用快木头敷衍了事,不曾想,这鱼儿还是闻着味跟到了西面。”
“你如何认出,是同一条?”
“好说,我头几次瞧见它,肚皮上有块泛红的鳞,又见着它几次,这才知是同一只。我想我这时换去了北面,也定要跟来。”
“你都如此怠慢了,它还是一眼咬住了你的钩,说不定,这鱼儿有灵性,真应了你口中老翁的话,与你投缘。”南宫皓月嬉笑一瞬,继而看向水汽缭绕的荷塘,一眼望不到边。
“嗨,若非看它幼小,肉质过于散嫩,我早就树杈子伺候了,还能让它如此挑衅于我!”无涯像是讲了个让人五体投地的笑话,南宫皓月扬起嘴角,默默看向他的吊钩。
“你说说,是怎么笨拙的鱼儿,能在同天咬一个饵二十一次,若非我这里只有我一个钓客,它肯定会被别的仙家捉去当了缸里的观赏鱼。”
“唉,若这次还咬我的钩子,我就将它扔到别的池子里豢养了。”
“也许是饿极了,才会铤而走险咬钩的吧。”
“我平日让落雁照看池中物,以山台灵气豢养,每一个生物都能分食灵气,他们吃惯了灵气,怎么会对这人间的鱼饵如此痴迷呢?”
“鱼终究是鱼,即便所在不同,也难改食好吧!”
“你说得对,我明日便让落雁去人间弄些吃食,将他们喂饱,如此以来,别的钓客尽管用什么做饵,也不会有鱼咬钩了。”
南宫皓月转到他身后,看到篓子里还有几只扑腾的草鲤,“渔获这么多,看来无涯仙君这愿者上钩的本事,难住的可不止那一条小鱼。”
“某虽不才,这钓技还算出窍。虽不比姜公以钓谋天下,却也惬意自乐。”说罢,他自吹自擂笑起,笑声传扬整个宫殿。
“篓子里的鱼儿看着比人间的清瘦,不知味道何如。”南宫皓月蹲下身,默默注视着篓子里的鱼儿。
“南宫姑娘不如等我片刻,我已命仙侍碳烤上了几条鲜鱼,等我把这机缘钓上来,这烤鱼估摸着也该熟了,请你一道品析。”无涯笑着看向她,眼中略带着孩童般的稚气。
“能陪他余生的机缘,他见着我,竟也不盘问,当真这般无心。”南宫皓月思绪万千,心脏已然冻到极点。
看来他是真的不在乎了。
几条鱼顽皮,甩动尾巴,溅了些腥水在南宫皓月的裙裾上,她忙起身闪避。
无涯借机将鱼篓子放到另一边,“刚上岸的未免活泼了些。”他伸手施法,将南宫皓月裙上的水渍剥离,送入池中。
“无妨。”她已在别的池子里沾染了许多池水,这些水珠,也只是能打湿衣服的程度。
“听辞妹妹说,你如今住在栖霞宫,栖霞宫离西云门近,能观赏到最壮观的日落栖云海,那景色,我虽没见过,倒也心生向往。”
南宫皓月倚靠栏杆,再次沉思,片刻后徐徐道:“初看确实惊艳,看多了,便会觉得每日的晚霞一般无二,皆是那般颜色,也会看腻的吧。”
“每日如此又有何妨呢?守着这样一番景致,耳清目明,不受尘世所扰,对修行大有裨益吧。我想,换作我师父,他肯定会这样劝诫我,不过我同你所想一样,这景致,就是要换着看才有趣嘛。每日都是同样的景色,就算是诗仙看了,也很难在一处写出几百首绝句来吧。”
“若晚霞看腻了,不妨观一观星海,熹微的云鳞,盛春的百花宫,常年下雪的九奚山,偶尔去龙宫坐坐也不错,或者去南海看普陀紫竹,对了,我记得天宫不就有处盛景,就是那个天上峨眉山,游梓洞天居,那里据说是天界最美的地方,我倒是想去瞧瞧,可惜辞妹妹不让。”
“那里,我去过,相较于峨眉山,倒是差了些。”南宫皓月略有所思道。
“哎呀呀,真偏心,我可是与她相熟几千年,也不见她特许我进入,你与她不过几面,真是让我伤心呢!”无涯无奈摇头,索性收了鱼竿,卷起了线。
“看来今天是不会有机缘了,不知怎么,那条鱼当真没再来过,看来是长记性了,哈哈哈,也好。”他笑着提起了鱼篓子,大摇大摆走向南宫皓月。
“南宫姑娘,我窖中有好酒名解忧,若是有什么烦心事,随我喝上两壶,心中郁结自然就解开了,再配上香嫩的鱼肉,哎呀,人生真是快意潇洒。”他笑意款款道,眼中星光流露。
南宫皓月点头,“解忧,当真能解所有忧愁。”
“假的,其实就是酒劲大,没喝两杯就会醉,这喝醉了,不就不愁了嘛,我特地去酒仙那里讨的酒方,为了不跟他的挽肠酿重名,特地编的名字。”
南宫皓月哭笑不得,这衡衍散人,当真是个趣头,这般碌碌无为的日子,也能活出彩头。
“你殿内庖厨手艺如何,辛辣的我吃不得。”
“包君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