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风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南山玉的心上,也敲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的吕清月心上。
吕清月已经完全懵了,段书琴?乾国宰相之女?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看看悲恸的楚皇,又看看冷漠的李长风,一个惊人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让她几乎停止了呼吸。
“后来,她逃到了南方,一个荒无人烟的山野。”李长风继续说着,画面感极强,仿佛他亲眼所见,“她撑不住了,孩子要出生了。
没有产婆,没有热水,没有任何人能帮她。就在一个破败漏风的山神洞里,她独自一人,咬着布条,忍受着撕心裂肺的剧痛,血染红了身下的干草……生下了那个孩子。”
暖阁内落针可闻,只有李长风冰冷的声音在回荡。
南山玉已经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过他清癯的脸颊,身体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
“她知道自己照顾不了那个孩子,只能把他放进木盆,丢弃于江河之中,任其随波逐流。她不知道孩子能不能活,但那是孩子唯一的希望。那一刻,她的心会有多痛?
她为了引开追兵,拖着产后虚弱不堪的身体,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山林深处……”
他顿了顿,目光死死盯住南山玉,一字一句地道:“最后,她委托一个即将修炼成精的青蛇,让她守护孩子,而她付出的代价便是,让青蛇直接活生生地吞食。最终……尸骨无存。”
南山玉再也支撑不住,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他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那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愧疚、悲痛、无力感,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将他彻底淹没。
“书琴……”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鸣,泣不成声。
而吕清月,已经彻底石化在了原地。
她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呼出声。
此情此景,就算是傻子也能看读出他们对话的含义。
虽然双方都没有明说,但是很明显,李长风就是段书琴生下的那个孩子。
同时他也是陛下遗留的皇子!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如晴天霹雳砸到吕清月的头顶。
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骇人听闻的真相。
她看着李长风,此刻终于明白,他之前所有的“嚣张”、“无礼”,背后竟藏着如此惨痛的身世和血海深仇!
李长风看着失态痛哭的楚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冷硬所取代。
他并没有上前搀扶,只是冷冷地看着。
良久,南山玉才勉强稳住心神,他用袖子胡乱擦去嘴角和脸上的血渍泪痕,抬起头,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无尽的悔恨。
“孩子……我知道,现在说任何话,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是朕……是父皇对不起你母亲,对不起你……朕愧对她……”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当年……非是朕贪恋这楚国江山,刻意抛下她不顾……
朕回国之时,国内局势动荡,兄长相争,权臣跋扈,外有强敌环伺……朕那时虽被立为太子,却如履薄冰,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牵连的将是整个楚国,是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身不由己的无奈和沉重:“朕并非没有尝试过打探她的消息,派出的心腹……却如同石沉大海。
乾国对此案封锁极严……后来,后来只得到段家满门……和你母亲可能也已罹难的噩耗……”
南山玉的泪水再次涌出:“朕知道,这些理由,在你和你母亲所受的苦难面前,不堪一击。朕不敢求你母亲原谅,更不敢求你原谅……
这二十多年来,朕没有一日不在悔恨与愧疚中度过。坐在这龙椅上,看似富有四海,却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子和骨肉都无法保护……
这江山……有时觉得,重逾千斤,压得朕喘不过气……”
他望着李长风,眼神里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痛苦和乞求:“孩子……朕知道,现在相认,太过突兀,也太过可笑。
朕不配做一个父亲……但是,长风……你能……你能原谅父皇吗?能给父皇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威严的楚国皇帝,只是一个充满了愧疚、渴望得到儿子一丝谅解的普通父亲。
而一旁的吕清月,早已被这接连的惊天秘闻震得魂飞魄散,呆立当场,如同泥塑木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