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传统!”
“就你理由多,”说着,曾敏瞄见一个盘子里,围着一只料碗摆好的对虾,顺手从里面捏了一只,熟练地剥开,咬了一口,点点头,“嗯,这虾挺甜。”
“呃,曾老师,为人那啥啊,刚说谁上梁不正来着?”
“我这是尝尝咸淡。”
擦擦手,牵起两个娃,“走了走了,俩小油猫,别在这儿碍事。奶奶带你们洗手去,一会儿包饺子给你们玩面疙瘩。”
李笙和李椽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眼盘子里,金黄的带鱼。
厨房里终于重归清净,只剩下灶火上汤汁咕嘟的声响和浓郁的香气。
小李厨子笑着摇摇头,继续投身于锅碗瓢盆的年夜饭大计中。
。。。。。。
年夜饭的香气,浓郁得几乎能挂在堂屋的梁上。
临近七点,天光早已敛尽,窗外是长安城除夕夜特有的静谧,偶有零星的鞭炮声远远传来,更衬得屋里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堂屋正中大圆桌,平日里显得宽敞,今夜却被杯盘碗盏挤得满满当当。
四凉八热四荤四素,取四平八稳之意。
凉菜不提,单热菜就有葱烧海参、油焖大虾、清蒸鲈鱼、红烧蹄膀、四喜丸子....飞禽走兽海底鲜,一道道菜热气蒸腾,映得头顶的灯光都柔和了许多。
电视里,《新闻联播》那熟悉的片头曲铿锵响起,画面里是祖国各地欢度春节的热闹景象。
付清梅坐在上首,看了看围坐一圈的家人,还有眼巴巴看着一桌琳琅满目的李笙和李椽,脸上漾开舒心的笑意,“来吧,倒酒!动筷子!”
“好嘞!!”
一声令下,像是发了团圆的号令。
人不算多,却因为有了李笙和李椽这两个娃,气氛立刻热闹得翻倍。
两个小家伙被安置在特意加高的儿童餐椅里,胸前围着绣花的小围兜。面对满桌佳肴,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简直不够用。
李笙对那盘油光红亮的大虾产生了浓厚兴趣,小手指着,“奶奶,要,要那个红红的!”
李椽则盯着那条浇着豉汁、身上铺着葱姜丝的鲈鱼,小嘴无声地动着。
听到大重孙的召唤,付清梅夹起一只,戴熟练地剥起虾壳,把白嫩的虾肉蘸了点汤汁,才放进李笙的碗里,“慢慢吃。”
“谢谢老奶!”
“诶,椽儿要吃什么?鱼啊?”
说着,又拿起小碟和筷子,极其耐心地从鱼腹处剔下几乎无刺的嫩肉,仔细检查过后,才拨到李椽碗中,“椽儿,吃鱼,聪明。”
“谢谢老奶。”
“真乖。”
瞧见两个小家伙埋头在自已的小碗里努力奋战,李乐嘀咕一句。“奶,我想吃那个海参。”
“自已来,又不是没有手。”
李乐冲大小姐小声嘀咕道,“瞧见没,以前这都是我的待遇啊。现在好了,失宠了,没人疼了。”
声音虽小,却被耳尖的老太太听了去。抬头横了李乐一眼,笑道,“你要是能再变回他们这么大,咿咿呀呀说不清话,我也这样给你夹,可行?”
一桌人都笑起来。李乐讪讪地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我还是伺候您吧,来,奶,尝尝这个,我在南边新学一道生焖鱼身,海丰做法,我是觉得有个七八分像,在这里,感谢我老丈人送来的龙趸。”
说着,拿起碗,先给老太太盛了。
老太太先尝了口汤,又抿了块鱼肉,点点头,“好吃,是和咱们西北的菜不一样,调料虽少,但更精致,显出本味来。”
“是吧,你们也尝尝,”
大小姐接过李乐递来的小碗,又给身边的李椽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慢点吃。”
“妈,祝您新年快乐,身体康健。”李晋乔举杯和老太太碰了碰,一口见底。
“行了,你慢点儿。”可老太太劝儿子少喝点儿,自已却是捏着酒杯,一仰脖,“滋溜”一下,脸上一片满足的神采。
等大人们互相敬了,李笙对老太手边那杯清亮透明的酒产生了兴趣,小鼻子凑过去嗅了嗅,伸出小手指头想去捏杯子。
老太太见状,忙拦住她的小手,“诶,笙儿,这个可不能碰。”
说完,随手拿起一根干净筷子,在对着酒杯,作势虚点几下,然后递到李笙嘴边,“来,笙儿,就舔一下下,尝尝味儿。”
李笙好奇地张开小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筷子尖,可感觉像是舔了空气一般,一点儿味道也没,哼哼唧唧地直摇头,逗得人又是一阵大笑,老李直言道,“这女子被老奶奶哄骗喽。”
“可不能逗孩子酒,”老太太放下筷子,“这可不能真逗孩子。要不然啊,非得变成李乐小时候那样不可。”
大小姐好奇地问,“奶奶,李乐小时候怎么了?他也偷喝酒了?”
付清梅笑道,“倒不是偷酒。”
“那年李乐也就跟笙儿椽儿现在差不多大,两岁吧。他爷爷还在呢。家里来了几个老战友,高兴,吃饭的时候就喝多了点。”
“一个没注意,让一个不知轻重的把李乐抱了过去,拿着筷子蘸了白酒就往他嘴里抹,说是让孩子也尝尝鲜。”
“那后来呢?这么小。”
“可不,结果就那么几下,李乐没一会儿小脸就红扑扑的,眼睛也直了,接着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一个下午都没动静,可把他爷爷给吓坏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抱着就往医院跑。”
“啊?那不是酒精中毒了?”
“是啊,医生忙活了半天,说是等代谢掉就好了。到了晚上,李乐才迷迷糊糊睁开眼。”付清梅带着回忆的神色,“可把他爷爷给气坏了,差点要跟那老战友动手。”
李乐听得一愣,“还有这事儿?我咋一点印象都没有?头回听说。”
李晋乔插话,“你那会儿才多大,能记得个啥?不过,我倒是有印象,是不是后来又是赔礼道歉,又是给李乐买了一堆玩具,还有一辆进口的小三轮脚踏车的那个肖叔?”
“对,就是那个老肖。”老太太点头,“都是一个战壕里爬出来,都跟自家孙子一样,还能咋说?
大小姐看向李乐,“哎呀,你小时候这么惊险的?”
“那可不,能活到现在不容易,我和她妈是一把屎一把尿....”
“诶,爸,爸,是拉扯,不是喂。”
“哈哈哈~~~~”
说说笑笑间,年夜饭吃得格外温馨漫长。电视里春节晚会已经开始,欢歌笑语成了最好的背景音。
酒过三巡时,曾敏和李晋乔交换了一个眼神。
曾敏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看向李乐和大小姐,“对了,这些天我和你阿妈在电话里聊过几次,夏天你们办结婚典礼的事情,想问问你们,在设计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和要求?”
李乐正啃着一块鸡翅膀,闻言,“我俩没啥要求,怎么简单怎么来,吃顿.....”
话没说完,就被曾敏白了一眼,“你以为真让你提意见呢?这种事,男的基本就是个陪衬,让站哪儿站哪儿,让干啥干啥,出个人就行。主要是听听富贞的想法。”
李乐立刻识趣地低头,继续啃他的鸡翅膀,含糊道,“哦,那我没意见了,你说。”
“阿妈也和我说了。要是放在几年前,或许还会想想婚纱、场地这些细节。但现在.....”
她侧头看了看身边正用小手抓着排骨啃得正香的两个孩子,眼神柔软,“只要仪式简单大方,温馨,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曾敏听了,点点头,又摇摇头,“大方温馨那是一定的。不过简单,可有点难喽。”
“我和你阿妈商量了一下,回头让两边都找人算算,今年夏天挑几个好日子,在汉城呢,办一场西式的,请那边的亲友。回头再在麟州老宅,办一场中式的,让家里的老亲戚们都热闹热闹,告慰一下老李家的先人们。”
“燕京和长安这边,就简单点,请些本地的至亲好友吃顿饭就好。总之,你们俩忙你们的事业学业,这些事,我和你阿妈一起商量着就操办了,中间最多再问问你们的意见。”
李乐抬头,“那我要是有意见.....”
曾敏笑眯眯地截住他的话,“原则上可以提,但一般不予采纳。”
众人都笑起来。曾敏看向跟着傻乐的李笙和李椽,柔声问,“笙儿,椽儿,爸爸妈妈要结婚啦,你们高不高兴呀?”
俩娃显然不明白“结婚”是什么意思,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李晋乔。
“就是爸爸和妈妈要一起放好多好多大鞭炮,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糖和蛋糕,好不好?”
一听到“蛋糕”和“糖”,像是触发了开关,两个小家伙立刻来了精神,挥舞着小勺子。
“糖,吃糖,好!”
“蛋糕,好吃!”
一瓶汾酒喝完,一顿年夜饭吃到中途,李乐起身出去打了个电话,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才回来。
进屋时,他冲李晋乔使了个眼色,微微点了点头。
李晋乔会意,走到正在厨房门口准备下饺子的曾敏身边,低声说,“曾老师,走,套大衣。”
曾敏端着饺子帘,诧异道:“这大年三十晚上的,又要去哪儿?饺子还没下呢?”
“哎呀,放下,放下,走,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快点,妈和孩子们都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