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753章 那夜,我用五年沉默换来一场出走(2/2)

“不行!这样不行!”我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得去医院!立刻!马上!”

这个决定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凝固的空气。陈岩像是被惊醒的困兽,眼神陡然聚焦,迸发出骇人的光亮。“我去开车!”他嘶吼一声,那声音破开冰封的喉咙,带着血腥气。他甚至顾不上自己冻僵的身体,转身就要往外冲,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铁皮人。

“你站住!”我厉声喝止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楼道里那冻僵的身影在我眼前挥之不去。这样的状态开车,无异于自杀。“叫救护车!快!”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陈岩猛地刹住脚步,回头看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先是茫然,随即是巨大的、近乎绝望的恐慌。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状态根本不适合操控任何东西。他像个断了线的木偶,僵在原地,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瞬间将他吞噬。

“手机!给我!”我伸出手,眼神紧紧锁住他。

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慌乱地在口袋里摸索,冻僵的手指根本不听使唤。手机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甚至来不及捡,只是死死盯着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气声。

我迅速捡起他的手机,指尖冰凉地划开屏幕,拨打急救电话。清晰地报出地址,描述安安的症状——高烧、呕吐、呼吸急促困难。挂断电话,我一把掀开安安身上的毯子,找出厚厚的棉袄,开始用最快的速度给孩子穿衣服。

“去拿安安的医保卡!病历本!保温杯灌温水!快!”我头也不抬地命令着,声音急促却异常稳定。

陈岩像是找到了指令的机器人,踉跄着冲进卧室,翻箱倒柜的声音乒乒乓乓传来。他那股濒临崩溃的混乱能量,此刻被我强行导入了具体行动的轨道。

几分钟后,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深夜的寂静。当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来,熟练地给安安吸上氧气、做初步检查时,陈岩像个木桩一样戳在门口,脸上毫无血色,只有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

“家属跟上一个!”医护人员急促地喊道。

上车前,我猛地回头,看向还僵在阴影里的陈岩。楼道里那个蜷缩的、濒死的影像又重叠在他身上。一种尖锐的刺痛猛地攫住了我。

“披上!”我飞快地扯下自己身上那件为了庆功宴咬牙买下的、沾着红酒渍的米白色昂贵大衣外套,狠狠朝他甩过去。衣服落在他僵硬的手臂上,带着我的体温和混乱的气息。

他像是被那点温度烫到,猛地一颤,迟钝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大衣顺着他的手臂滑落一半。

救护车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车厢内,氧气面罩下安安急促的呼吸声和仪器单调的滴答声是唯一的存在。我死死握着儿子滚烫的小手,目光穿透后窗,看着公寓楼门口那个黑影——他正笨拙地、慌乱地试图把我的大衣套在自己身上,动作滑稽又凄凉,像一头迷路的、被冻伤的熊,在惨白的路灯下显得无比渺小与无助。

车子启动,那个笨拙套着大衣的身影被迅速拉远、缩小,最后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冰冷的车窗玻璃映出我惨白的脸,和眼中那片剧烈翻腾、五味杂陈的荒芜。

急诊室里灯火通明,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呛人。安安被迅速推进抢救室。我像一尊石像,钉在紧闭的门前,耳朵里灌满了仪器尖锐的警报声、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还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每一次门扇的开合,都让我浑身绷紧。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身后传来沉重踉跄的脚步声,带着未散的寒气。陈岩来了。我的那件米白色大衣胡乱裹在他身上,皱巴巴的,沾着楼道里的灰土,红酒的污渍显得更加刺眼,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狼狈不堪。他脸色灰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颤,目光死死黏在抢救室紧闭的门上,像等待最后的审判。

门终于开了。一个护士走出来,摘下口罩,神情疲惫但明显松弛下来:“孩子送来的还算及时。急性肺炎引发的高热惊厥,烧退了不少,暂时稳定了,送儿科病房观察。”

紧绷的弦骤然松开,巨大的虚脱感像潮水般淹没了我,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我踉跄着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内衣。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陈岩。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崩塌了。那张被冻僵又被恐惧扭曲的脸,先是凝固,随即猛地抽搐起来。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高大的身躯沿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滑坐下去,蜷缩在墙角,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从他指缝里逸出,沉闷得如同受伤野兽在洞穴深处的哀嚎。那声音撕扯着凌晨急诊室冰冷的空气,也撕扯着我的心。五年婚姻,我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如此失态,如此彻底的崩溃。楼道里冻僵的身体,此刻蜷缩在墙角压抑的呜咽,比任何语言都更彻底地瓦解了我心中那座坚固的怨恨冰山。

安安被推了出来,转入安静的儿科病房。小小的人儿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依旧昏睡,小脸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安稳地落下。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我和陈岩,一个坐在病床左边,一个蜷在靠墙的椅子上,像隔着一条无形的、曾经深不见底的裂谷。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窗外,浓墨般的夜色边缘,终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光。

“……对不起。” 嘶哑得几乎辨不出原调的三个字,突然从墙角的阴影里艰难地挤出来。陈岩依旧低着头,双手深深插进凌乱的头发里,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地底,“那句话……那句‘我养的你’……是我这辈子……说过最混账的话。”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直看向我,那目光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指责,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赤裸裸的懊悔,像被生生剥开了所有防御。“这五年……家里……安安……没有你撑着……早就垮了……是我瞎了……是我混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自我毁灭般的痛楚,随即又狠狠压制下去,化作更深的颤栗。

“家里乱得像废墟……安安哭得撕心裂肺要妈妈……我连碗都洗不干净……衣服熨糊了好几件……我像个废物!”他猛地抬手,又想砸向自己,却在半空颓然落下,无力地垂在身侧,“田修文……你不知道……安安烧得浑身滚烫说胡话的时候……我……我有多怕……我怕得要死!怕得要死啊!” 最后那句“怕得要死”,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巨大的恐惧感在这一刻才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彻底将他击垮。他高大的身体佝偻着,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砸在医院冰凉光滑的地板上。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用一句话将我钉在耻辱柱上的男人,此刻像座被自身重量压垮的雪山,在我面前轰然崩塌。他的懊悔、他的恐惧、他的无能狂怒、他剥开自尊后露出的血淋淋的脆弱……一切都真实得令人窒息。那句曾经让我痛彻心扉的话,此刻在他崩溃的眼泪和颤抖的肩膀面前,忽然失去了所有锋利的棱角,只剩下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酸楚。

我没有说话。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目光越过他颤抖的肩膀,落在病床上安安苍白安静的小脸上。窗外的天色,灰白正一点点蚕食着浓重的黑暗。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中缓慢流淌。陈岩的呜咽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喘息。他靠在椅子上,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布满血丝的眼球在惨白的灯光下异常骇人。那件沾着红酒渍的米白色大衣滑落在他脚边,像一团被丢弃的废料。

护士进来记录了一次体温,小声说:“降下来了,37度8,算是稳定了,让他好好睡。”这句话像一块浮木,让悬在水中的我们稍稍喘了口气。

病房里再次陷入死寂。空气里漂浮着无声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空虚。我看着安安在药效下沉睡的小脸,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那滚烫的恐惧感一点点退潮,留下的是被海浪冲刷后的一片狼藉沙滩。

我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楼下,城市开始苏醒,早班的公交车亮着灯驶过空荡的街道,像一条条沉默的鱼。冰冷的玻璃映出我的影子,还有身后蜷缩在椅子上的那个男人。一夜之间,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碎裂了,又被强行粘合在一起,留下了无法忽视的巨大疤痕和沉重的重量。

我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倒了小半杯温水。指尖触碰到杯壁的温度,才感觉到自己双手的冰凉。我端着水杯,转过身,没有看陈岩,只是沉默地走到他面前。

他似乎没察觉,直到那杯水递到他眼皮底下,他才迟钝地、缓慢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愕然、茫然、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交织闪过。他看着我,又看看我手里的水杯,像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喝点水。”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必要的事实。

他怔怔地看着我,足足好几秒,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试探般的僵硬,伸出那双布满冻疮和擦伤痕迹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杯子。他的手指抖得厉害,杯沿碰到他干裂起皮的嘴唇时,水轻微地晃荡了一下。

他垂下眼,盯着杯子里透明的水,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才凑近杯沿,猛地灌了一大口。温水滑过干涸疼痛的喉咙,他似乎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肩膀都在抖动,水花溅了出来。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狼狈地咳嗽。

咳嗽平息后,他握着杯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抬头,只有嘶哑破碎的声音在空旷的病房里低低响起:“……那个……庆功宴……很重要吧……对不起……”

我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细微的疼。庆功宴?那片灯火辉煌的浮华,那杯泼洒的红酒,总监赞许的目光……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事。此刻,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只有儿子安稳的呼吸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不重要了。”我看着窗外一点点亮起来的天光,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对自己说。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陈岩小口小口喝着水的声音,和他粗重压抑的呼吸。

天光终于大亮,明晃晃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毫无遮拦地泼洒进来,将病房里的一切都照得清晰无比,尘埃在光柱里浮动。那强烈的光线,正好落在安安的小脸上。

小家伙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惊扰,小眉头不舒服地蹙了起来,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吃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清澈懵懂的大眼睛先是茫然地眨了眨,适应着刺眼的光线,然后,慢慢地聚焦。

他的视线先是茫然地在天花板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艰难地、一点点地转动小脑袋,看向左边,看到了守在床边的我。

“……妈妈?” 他发出微弱沙哑的气音,像小猫哼哼。

“哎,妈妈在。”我立刻俯下身,心像被温水泡过一样酸软发胀,手指轻轻拂开他额前汗湿的刘海。

小脑袋又艰难地、一点点地转向右边,看到了蜷在椅子上,形容憔悴、胡子拉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一样的陈岩。

安安的小嘴扁了扁,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委屈巴巴的泪水,小奶音带着浓浓的哭腔控诉道:

“……爸爸……太阳……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怎么……还不刮胡子呀……”

@棉花糖小说网 . www.picao.cc
本站所有的文章、图片、评论等,均由网友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棉花糖小说网立场无关。
如果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在24小时之内进行处理。任何非本站因素导致的法律后果,本站均不负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