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邦暴怒,叔孙通笑了。
刘邦忍俊不禁,也笑了,拍拍他肩膀: “太子太傅虽好,但如今天下局势,连朕也看不太清了。”
“朝中波谲云诡,功臣们不是善茬,恒儿虽才八岁,未至后人所谓‘白莲花’境界,却也是个心思通透的。”
“盈儿如今潜心医学,你既不擅长,便少往来。”
“安心做你的公主太傅,远离朝政。”
“将来即便朕不在了,无论朝堂如何争斗,你皆可全身而退。”
“凭你的功劳,后世或还能赞你一句‘儒家宗师’。”
叔孙通谢恩离去,脸上挂着苦涩笑容。
帝师梦碎,混成个公主太傅,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罢了,至少能得善终。
也不知其他时空的自己,过得如何?
为防自己抢到评论机会后,忍不住炫耀在汉朝混得风生水起,从而给其他时空的自己招致杀身之祸,叔孙通一次都未抢过评论机会。
毕竟,在始皇、二世、赵高、项梁、义帝、项羽这几尊大佛里,唯一可能讲道理的,大概只有始皇和义帝。
始皇讲道理,是因自己这等小人物,降了谁、投了谁,在他眼里无足轻重。
自己既非李斯这等深受始皇重用之人、也非赵高这等祸国殃民之人。
始皇知道自己降楚、降汉,恐怕都懒得和自己生气,一笑了之。
义帝讲道理,是因为他也是个小人物。
虽为天子,却手无实权,真论起来还不如自己。
但其他几人若是得知自己在汉朝混的好……恐怕会把自己大卸八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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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为表补偿,特许叔孙通三日假期,不必入宫吟唱。
然而第二日,叔孙通刚扛起鱼竿准备去钓鱼,就被火急火燎的寺人拽进宫。
无他,刘邦收到匈奴来信,看得一个头两个大。
叔孙通不明所以。
要打匈奴,该找韩信。
匈奴要归降,该找萧何。
找我作甚?
宦官也不知具体,只一味催促。
刚至椒房殿,便听见吕雉怒骂刘邦之声传来。
“当初逃命时踢子女下车,后来要和亲,还想嫁女儿!”
“没有天幕,要嫁女儿!”
“有了天幕,还要嫁女儿!”
“刘万钱!你干脆一头撞死在天幕上算了!”
刘邦正欲辩解,吕雉指着他:“闭嘴!”
恰逢寺人通报叔孙通到,总算给了刘邦开口的机会。
“娥姁,不是和亲。”刘邦边说边把信递过去。
“不是和亲,那还能是……”吕雉突然顿住,疑惑道,“荤粥后裔?”
荤粥,不读作hun、zhou,不是指有荤腥的粥。
荤粥,读作:xun、yu。
刘邦给叔孙通使个眼色,叔孙通连忙解释:“荤粥乃黄帝时期北方部落,后被放逐。”
“此称谓仅存于部分典籍。”
“北方部族历经夏商周,称谓多变,如山戎、猃狁、林胡、楼烦等,故此称后世少用。”
吕雉疑惑:“可我记得天幕说匈奴先祖是夏后氏后裔淳维?”
叔孙通微微摇头:“连我等近世之人尚不清楚,何况后人?”
“所谓匈奴,实为周朝以来被逐出中原的各路胡人,混杂中原战乱逃亡者,岂是一句‘淳维后人’可概括?”
“臣猜测,所谓匈奴为淳维之后,多半是大汉未来的那位武帝为招降部分匈奴而刻意宣扬。”
“匈奴或有一支是夏后氏苗裔,但绝不可能全是,其首领更非夏后氏正统。”
“若夏后氏后人真有统御草原千年之能,又何至于被逐出中原?”
“他们若有这本事,早该打回来了!”
吕雉点头,继续看信,不多时又古怪地看向刘邦:“华夏苗裔、荤粥后裔,向黄帝后裔求亲?”
刘邦耸肩,痞气复发:“后世是地位越低、成就越高,越被敬仰。”
“咱们这时,却是越成功越要追个显赫祖宗,显得天命所归。”
“即便天幕现世,人心亦非顷刻可变。”
“朕无所谓,但若说出口,怕是要被大臣堵门劝谏。”
吕雉摆摆手,示意自己问的不是这个。
她似笑非笑道:“你何时追祖追到黄帝了?”
刘邦无奈道:“匈奴胡人,不知中原礼节。”
“朕追祖不过至春秋,再往上的御龙氏、帝尧,都是那帮大臣干的。”
“朕以为这已够不要脸,谁知匈奴更甚,居然说朕是黄帝之后!”
吕雉看着刘邦表演,心中只给及格分。
因他嘴角微扬,指不定怎么得意呢。
评完分,她低头继续看信。
“嘶~”
“嘶!”
“嘶?”
三声语气迥异的抽气,把叔孙通听懵了。
匈奴该不会如历史上一般,写信羞辱皇后吧?
好在吕雉回过神,命宫人将信递给叔孙通。
“他要求亲?”
“嗯呐。”
“他要当上门女婿?”
“豁!”
“陛下没有适龄女儿,宗室之女也行?”
“咦~”
“为表诚意,他愿孤身入汉,甚至……陛下驾崩后,他便殉葬,为陛下镇守皇陵?”
“呦呵~”
叔孙通无奈地看着刘邦:“陛下不似人君!”
“都这时候了,还与臣一唱一和作甚?”
刘邦嘿嘿一笑。
被皇后压抑太久,难得放纵,你忍忍。
“陛下不想嫁?”
刘邦摇头。
“陛下想嫁?”
刘邦摇头。
“陛下不想嫁,但又怕引起冲突?”
刘邦仍摇头。
“陛下想嫁,但不知道嫁谁合适?”
刘邦依旧摇头。
叔孙通真想给刘邦两拳。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究竟所为何事?
“朕是想让你看看,他这求亲、殉葬,意欲何为?”
“准备借鸡生蛋、鸠占鹊巢?不像。”
“若是前者,他不会孤身前来。”
“若是后者,他不会自请殉葬。”
“更何况,群臣能容小宗夺位、外戚篡权,但绝不容异族血脉染指。”
“冒顿也是一代雄主,不致如此失智。”
“故朕想不明白。”
叔孙通一脸惊奇的问道:“您想不明白,所以找臣来,您是觉得臣想的明白?”
刘邦理所当然的点头,“当然啦,历经数朝,屹立不倒,混的风生水起,你心眼子多……心眼子活泛嘛,朕第一时间就想到你。”
闻言,叔孙通怔住。
这话听着怎么特么像骂人呢?
你们两口子变着法骂我?
“臣也想不明白。”
“或许……他在匈奴混不下了吧。”
刘邦反驳:“怎么可能!”
“一个能拓地数千里、控弦三十万的雄主,岂会混不下去?”
叔孙通点头称是,旋即想起什么,问道:“臣记得,您可剥夺、恢复、赐予他人观天幕资格吧?”
刘邦点头:“对。”
此事乃叔孙通带人实验,殿内也无外人,无需隐瞒。
叔孙通又问:“臣记得匈奴部分部落,包括冒顿本部,也能观天幕?”
刘邦点头:“对。”
“臣还记得,因能否观天幕,引起匈奴内部互相攻伐?”
刘邦点头,似有所悟,欲阻止叔孙通。
但叔孙通不停顿,继续问:“臣记得冒顿似为弑父上位,且儿子众多?”
“臣还听闻,因您不满每日胎教、不能痛快饮食,故而将气撒在冒顿头上,一会儿取消其观天幕资格,一会儿又恢复?”
刘邦摸鼻子,心虚道:“谣言!皆是谣言!”
“朕是因白登之围,出出气……”
叔孙通解释道:“匈奴不知天幕受陛下控制,只知放弃华夏身份便不可观看。”
“或许正因您一会儿剥夺、一会儿恢复冒顿资格,在旁人看来,他便似失了天命……”
解释完,叔孙通连忙行礼告退,逃离这是非之地。
瞥见吕后阴恻恻的笑容,刘邦只觉腰子一疼,忙上前搂住吕雉,撒娇道:“娥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