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秋风带走了最后一丝暑气,林帆在处理完手头最后的几份文件后,终于结束了这两天旋风般的行程。
他没有片刻停留,径直奔赴机场,登上了飞往南海的航班。
飞机穿过云层,将身后的繁华都市远远甩开,舷窗外是无垠的蔚蓝。
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那座位于蔚蓝之中的岛屿上。
两天前,薛涛的电话打来时,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研究院的最终方案已经敲定,无论是技术论证还是人才储备,都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只差最后临门一脚——一笔足以撬动未来的庞大投资。
而这临门一脚,需要林帆亲自去南海,与几位被他提前勾起兴趣的投资方进行最终的意向敲定。
这不是一纸合同就能解决的事,它关乎信心,关乎对未来的共同展望,林帆必须亲临现场,用他的蓝图和决心,为这艘即将启航的科研航母注入最坚实的压舱石。
几乎是林帆的飞机在京城起飞的同一时刻,另一架客机也从魔都的机场呼啸升空,目的地同样是南海。
机舱里,江树山和妻子李芸脸上挂着既期待又有些拘谨的笑容,坐在他们身边的,正是裴语澜和裴月姐妹。
“语澜啊,小帆真就这么忙?我们这都到南海了,他连个面都见不着?”李芸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云朵,忍不住小声问道。
她并非抱怨,只是单纯的心疼。
裴语澜微笑着握住她的手,声音温婉而沉稳:“阿姨,他也是没办法。京城那边有个重要的会,这次南海这边又是早就定好的投资洽谈,都是耽误不得的大事。他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先安顿好您和叔叔,等他忙完,明天一早就过来。”
江树山在一旁摆了摆手,倒是显得颇为大度:“男儿志在四方,忙点好,忙点说明有本事。我们就是来随便看看,不用特地管我们。”
话虽如此,当飞机降落在南海机场,一行人走出到达大厅,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江树山和李芸的眼神里还是下意识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裴语澜安排的专车平稳地停在他们面前,他们才确认,林帆是真的没来。
汽车驶离机场,朝着岛屿深处开去。
窗外的景象让江树山夫妇应接不暇。
记忆中那座略显荒凉的岛屿,如今已然换了人间。
宽阔平坦的柏油路取代了坑洼的土路,道路两旁是规划整齐的绿化带。
远处,一座座建筑的钢筋骨架拔地而起,巨大的塔吊如钢铁巨人般在天际线下缓缓转动,整个岛屿都仿佛一个巨大的、充满活力的工地,于沉寂中孕育着勃勃生机。
车子最终驶入一片环境清幽的别墅区,在一栋带有宽阔院落的别墅前停下。
白墙红瓦,绿树环绕,院子里甚至还有一个小巧的泳池。
“叔叔阿姨,这几天我们就住这里。房间都收拾好了。”裴语澜引着两位老人进屋,裴月则手脚麻利地帮忙搬运行李。
李芸被这阵仗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拉着丈夫的衣角,小声嘀咕:“这……这也太铺张了……”
江树山却没理会妻子的反应,他的目光早已被别墅二楼阳台的开阔视野所吸引。
从这里望出去,能看到不远处正在施工的码头,以及更远处波澜壮阔的海面。
他仿佛能看到,未来这里将会是何等一番繁华景象。
下午,在裴家姐妹的陪伴下,老两口在岛上四处游览。
看得越多,江树山心中的震撼就越深。
他发现这里的改造并非简单的推倒重建,而是在保留了原有自然风貌的基础上进行的现代化升级。
那片他曾经钓过鱼的礁石滩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只是旁边多了一条通往海边的木质栈道;岛上的原生树林也被圈成了自然保护区,只有几条供人行走的石板路蜿蜒其中。
这种新旧交融、人工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景象,深深触动了江树山。
他当了一辈子不好不坏的干部,见过不少大拆大建的所谓“开发”,那些项目往往以牺牲环境为代价,透着一股急功近利的短视。
而林帆对这座岛的改造,却处处透着长远的规划和宏大的格局。
晚饭时分,丰盛的菜肴摆满了餐桌。
江树山喝了点小酒,话匣子便打开了。
“语澜,小月,我今天看了一天,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他放下酒杯,指着窗外,兴致勃勃地说,“我发现岛的西边那片沙滩,沙质很好,风景也美,现在还空着,有点浪费了。要是能在那边建一排有特色的小木屋,搞成度假村模式,再配套一些水上项目,肯定能吸引不少游客。这样一来,不仅能盘活资源,还能给岛上增加人气和收入,一举两得啊。”
裴语澜和裴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赞许。
她们没想到,江叔叔的眼光竟如此独到。
林帆的规划里,确实有旅游度假板块,而且想法和江树山的思路不谋而合。
“叔叔,您这个想法……”裴语澜正要开口附和。
“行了行了,就你话多。”一旁的李芸却沉下了脸,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喝了二两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是小帆的产业,几十上百亿的投资,是你一个外人能随便指手画脚的?我们是来玩的,不是来当军师的,别给孩子们添乱。”
江树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当着未来儿媳妇的面被妻子这么毫不留情地驳斥,他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他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几句,但看到妻子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妻子的性格,当场争执起来只会让场面更难看。
裴语澜连忙打圆场:“阿姨,您别这么说,叔叔的想法很有见地,跟我们的规划思路很像呢。我们还想着,等这边上了正轨,请叔叔过来帮忙做个顾问呢。”
李芸脸色稍缓,但还是瞪了丈夫一眼,低声道:“他懂什么顾问,别在这儿瞎指挥就谢天谢地了。”
一顿饭,就在这略显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
江树山虽然没再说什么,但心里憋着一股气,晚饭都没吃好,一个人闷闷地坐到院子里抽烟。
夜幕降临,岛屿展现出了与白日截然不同的一面。
远处的工地上灯火通明,巨大的探照灯将一片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塔吊上的警示灯在夜色中闪烁,像一只只不知疲倦的眼睛。
别墅区的路灯也依次亮起,柔和的光线洒在树影上,与远处工地的强光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奇特而壮丽的夜景。
海风习习,吹散了江树山心头的一些烦闷。
他看着眼前这片沸腾的土地,心中的那点不快被一种更宏大的情绪所取代。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帝国的雏形,正在这片夜色中悄然崛起。
能成为这一切的见证者,甚至还能在其中提出自己微不足道的想法,那点面子问题似乎也无足轻重了。
他掐灭烟头,心情舒畅了不少,转身回房休息。
然而,这一晚,江树山却睡得极不安稳。
白日里令人振奋的建设景象,到了夜晚,却化作了扰人清梦的噪音。
远处工地传来的机器轰鸣声,虽然经过距离的削减,依然像持续不断的低沉鼓点,敲打着他的神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潮湿海风、新鲜泥土和淡淡油漆的味道,让他这个习惯了城市生活的人感到陌生而烦躁。
别墅的床很软,被子也很舒适,但他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后半夜,他总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又被一阵隐约的震动惊醒。
天色蒙蒙亮,窗外还是一片灰蓝色。
那震动并非地震,而是一种有节奏的、沉闷的轰鸣,仿佛有某种庞然大物正在远处的海面上缓缓驶来,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江树山披衣起身,走到阳台上。
他皱着眉,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黎明前的薄雾笼罩着海面,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朦胧。
但那股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不再是单一的轰鸣,而是分化成了无数种声音的集合体——引擎的咆哮、金属的摩擦、甚至还有隐约的号子声,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撼动清晨的洪流。
这绝不是寻常的施工动静。
江树山心中一凛,一种强烈的好奇与预感涌上心头。
他眯起眼睛,努力想穿透那层薄雾,看清究竟是什么,在这座岛屿的黎明时分,带来了如此惊人的声势。
次日清晨,南海市的天空被一夜的雨水洗刷得湛蓝如洗,阳光穿过云层,为这座海滨城市披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纱。
上午九点整,几辆黑色的商务车悄无声息地滑停在南海高新技术开发公司的办公楼前。
车门齐刷刷地打开,十几个身着黑色西装、神情肃穆的男人鱼贯而出,分列两旁,气场强大得让过往的员工无不侧目,纷纷猜测是哪位大人物莅临。
最后下车的是林帆。
他依旧穿着简单的休闲装,与周围西装革履的阵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却让他成为了绝对的中心。
早已等候在大堂的开发公司总经理王总,一晚上没睡好,眼下布满血丝。
他昨天接到了集团总部的死命令,今天必须无条件配合一位叫“林先生”的人处理所有事宜。
当他看到眼前这阵仗,尤其是林帆那张年轻却深邃的脸时,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他快步迎上前,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带着一丝谄媚的谦卑:“林先生,您好,您好!我是王涛,您叫我小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