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崽崽受委屈（捉虫）
农忙时节, 家里即便有天大的矛盾都得往后排，尤其是在夏收秋收之际！
粮食，不仅事关给衙门交税, 还关系到来年全家人的肚子，因此, 即便妯娌兄弟之间有龌龊，在这个季节, 都得窝在肚子里力往一处使！
可苏婉觉得，她自己有点挑事儿了。
尤其是在老爷子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下, 明明是意外, 是偶遇, 但她自己竟也觉得, 好像，真的，有那么点故意！
笑着上前接住老爷子手里的篮子，道：“爷爷, 我帮您提。”
殷勤得过分，以至谄媚嘴脸暴露无遗！
苏志强嗤笑, 转头扭身就往村里走，小柳氏满头大汗，脸色难看, 抱着儿子连忙跟上。
苏婉嘴角笑意微微滑落，双手握住篮子提手想搭把手，没成想老爷子直接松手。
“啊～”
篮子的重量超过预期，掉下去砸脚旁边, 苏婉跳脚，臭着脸埋怨, “再这样我可不
帮你您老提了啊，自己提回去。”
“我需要你帮我！”老爷子提起篮子径直进村。
苏婉跑上去，握住篮子提手的另一边，看着前面越走越快的背影，道：“您老也真是，就多花一文钱的事儿，让车夫送到家门口，多划算。”
老爷子瞪她一眼，训斥：“你个没成算的，一文钱不是钱，大手大脚，家里有金山银山迟早都给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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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音过于高亢！
苏婉就见苏志强的脚步一顿，她咧嘴一笑，“我看您老这招指桑骂槐啊，没用，反倒遭埋怨，落个多管闲事的名儿。”
见老爷子作势要松手，她连忙认错，“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瞎说大实话，惹您老生气了。”
“消消气，您老儿子多，孙子更多，只要您老睁眼看，那有出息的孙子多的是！”
老爷子胸口起伏，大踏步往前走，苏婉加快脚步才能跟上。
她是真没想到从晒场回家，中途会碰见被老爷子叫回来抢收的大堂哥大堂嫂，要是知道有这茬，肯定躲远远的。
被老爷子当枪使，最后还不是她爹娘被大伯一家挤兑。
现在好了，直接撞了个正面，有八张嘴也说不清。
苏婉很是忧愁，途径大伯家时，还伸头往里看了看，可惜，没动静。
就在苏婉以为，老爷子的操作仅止于此时，晚上亮大招了。
吃完晚饭，麦客的鼾声已经在屋内响起。
苏婉搂着杏儿安儿挤在柳树下的躺椅上，看星星！
夜空星河璀璨，月亮静悄悄陪伴，偶尔划过的流星，如同顽皮的孩子在妈妈眼底下溜出门玩。
菜园中虫鸣此起彼伏，一场夜间交响乐表演已经拉开序幕。
按说，原本这个时辰是该洗漱上炕睡觉，可隔壁，老爷子发威了。
苏长青、张氏都没能幸免，苏婉还偷偷溜到院门瞄了几眼，院子跪了一排。
梨花挨着她，低声问道：“大堂哥怎么回来了？”
苏婉有气无力道：“姐，与我无瓜，我是真没想到爷爷会动家法啊！”
中午，她刺激老爷子，只是想给老爷子制造一个发泄口，免得真憋出病来，就在半个小时前，她都以为这件事儿就过了，以后，最多也就挨大伯家的白眼闲话而已。
晚饭结束，老爷子亲自将李秀儿大哥送出门，还特意交代她们几个小的晚点过去。
当时，苏婉还嘀咕，老爷子是有什么指示，小孩子还不能听。
结果，不到一刻钟，隔壁院传来一声大喝。
“跪下！”
见长子一家都来了，老爷子连正屋门都没让进。
小柳氏怀里还抱着儿子忞宇，老爷子和蔼道：“忞宇，来，跟太奶奶去屋里玩。”
苏忞宇将头埋在娘亲怀里不出来，小柳氏更是紧紧抱住儿子，跪在丈夫身侧靠后的位置。
“爹，这忙一天了，明儿还要早起，您有什么话，非得让我们都过来。”苏长渝惯常会倒打一耙，即使见老爷子脸色难看，连门都不让他们进，依然如以往般想三两句蒙混过去。
可惜，老爷子今儿是铁了心，他直直盯着长子，一字一句道：“如果不想收麦，交给我，我去割。”
苏长渝跪着往前挪了两步，卖惨道：“爹，您这是让人戳儿子脊梁骨啊，您那身体怎么能下地，儿子不孝啊～”
抑扬顿挫，情绪到位，表情完美，一如往日般，揣着明白装糊涂，四两拨千斤。
若是以前，老爷子还会不厌其烦语重心长教诲几句，可今日，他的心比之深秋覆白霜的瓦片还凉。
这就是他悉心教导寄予厚望的长子。
比之地痞无赖，也就少了硬招耍横！
老爷子转头，看向大孙子，即便跪在地上也比他爹高出一头，可做事怎就
“志强，蒙学办得如何了？”
苏志强不安地挪了挪膝盖，低头道：“还，还在准备。”
其实，蒙学桌椅都已备好，且在衙门备了案，可惜，开办时间太晚，没招到一个学子，置办的东西只能闲置。
今日老爷子去喊他，虽没进院门，但他不相信老爷子不知晓实情，此时，苏志强心里更是埋怨。
觉得老爷子是故意让他难堪！
“既眼下没开课，为何不回家帮你娘抢收？”
“哼，你爹娘心气高行事硬的本事你没学几分，倒是将他们踩高捧低好高骛远的毛病学了个十成十。”老爷子这话，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大孙子留。
瞥过那张不知掩饰情绪的脸庞，他看向孙媳，“小柳氏，忞宇是我重孙没错，但他先是你跟志强的儿子，若是你们都不想他成才，我这个做曾祖的，也不差那么一个重孙！”
小柳氏垂头，眼泪在眼眶打转，这是老爷子明言他们夫妻不会教子，也是明确表态，若是这个重孙不学好，就当没这么个人。
“爷爷，我”
老爷子挥手打断，不耐道：“你们如何我不想管了，志强，你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着想。”
“抢收回去合计合计，明日将忞宇送过来，我这把老骨头下不了地，看个孩子还是可以，后面可能会变天，我言尽于此，老大，你好自为之。”
直到老爷子进正堂，苏长渝都没反应过来，主要是老爷子的态度，仿佛真的放弃他了。
“爹～”
“啪！”
屋内不知是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继而是老爷子的怒吼，“别嚎了，我还没死，等我死了你去坟头使劲儿嚎，还能落个孝子的名声！”
苏长青起身，顺势扶起张氏，对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兄长道：“大哥，我找了麦客，明儿匀两个过去，晒场那边地儿太小的话暂时放爹娘那边”
晒场都是里正根据各家地亩划分，苏长渝家分家后，晒场小了，且今年就柳氏一人，与人搭伙碾场只窄窄一片，肯定放不下所有麦子。
“老三，让梨花她们过来睡觉，再不来我上门了。”
听着屋内老爷子的声音，苏长青看了眼窗户，没再多说，转身出门。
进自家院门，见五个孩子都在柳树下乘凉，道：“快过去睡觉，杏儿安儿，晚上不要闹腾啊！”
被点名的两人已经睡得迷迷糊糊，苏志栋、梨花一人抱一个，去了隔壁。.
进院门前，苏婉侧头向村道看去，月光下，四个背影姿态各异。
因着老爷子发火，且这爆发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后面两日，苏婉恨不得垫着脚尖走路。
好在大舅家与舅公家来人了，她如走钢丝般的紧张心情才消散了些。
梨花也不用去地里帮忙，现在二十几口人的饭，都是李氏带着俩孙女做。
早晨起床后，空气比之往日清晨多了几分潮气，苏婉一整天都提心吊胆。
犹如巨型棉花糖的云朵，边缘像是重笔渲染过，颜色透着黑灰，自山那头缓缓升起。
苏婉站在院子看了好几遍，午饭被苏志栋带去山上，估计还没一个小时，这会儿，大家肯定都在争分夺秒割麦，毕竟，山地的麦子，今天就能全部收割。
“爷，奶，这天色不对，我们把晒场的麦子盖起来吧！”
老爷子闻声出门，站在廊檐下看了看拿过草帽扣上，“灶房回来再收拾，先去盖麦子。”
苏婉跑回家，将早几日买的油布抱出来，一大卷油布分成了好几块，一个人抱很是吃力，“杏儿安儿，来，你两一人擡一边。”
还没到晒场，远远就能看见扬起的麦子壳，那是碾场结束的人家在扬麦，将麦穗壳与麦仁分离，前者收起来冬日烧炕，后者装袋，就是忙碌大半年的收成。
庄户人间，但凡不是愣头青都能懂点看天色的技巧，因此，大家都想赶在雷雨前忙完手头的活计。
见老爷子来，问声好复又忙碌自己手里的活计。
老爷子负责堆麦垛，梨花、苏婉、李氏负责将麦捆集中，杏儿安儿拿着小笤帚扫地上的麦穗麦粒。
一家人分工明确速度又快，惹得旁边正拉着石碾子碾场的人，又加快了速度。
不过十几分钟，刮起狂风，盖在麦垛上的油布张牙舞爪。
苏婉找来十几块石头绑在麻绳上，扔过油布，垂下的石块压住了欲乘风而去的油布。
狂风刮得越发猛烈，轰鸣的雷声从远处传来，一道道闪电宛如给农人下最后的通牒！
晒场上一片忙碌，严肃沉重的气氛悄无声息蔓延。
见大伯家还不来人，苏婉摇着头走向旁边七零八散的麦捆。
“二姐，这，大伯家的！”安儿跑过来提醒。
苏婉看向老爷子。
“一并盖住，都收到晒场了，没道理被雨泡。”李氏已经开始堆麦垛。
苏婉、梨花将麦捆扔在麦垛四周，又跑向隔了几户的晒场，这才是大伯家的晒场，上面麦捆横七竖八躺着。
此时，豆大的雨滴已经砸下来，老爷子和李氏还没来，有那盖好麦子的人家见状过来帮忙堆麦垛，苏婉、梨花只管闷头搬麦捆。
老爷子、李氏赶来时，麦垛已经堆好，麦穗也扫到麦垛下，众人正在帮忙盖油布。
天色暗沉，雷声在头顶炸起，老天的怜悯之情彻底消失，无视还没结束手头活计的农人，雨滴接二连三前赴后继砸在地上。
“快，小孩靠麦垛，来几个壮汉拽住油布。”
不知谁喊了一句，苏婉连带梨花都被推到里面，后背紧贴麦垛，麦茬戳得脊背生疼，杏儿安儿钻过来依偎在两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