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腊月集

“二姐, 好了没？”安儿从院子跑进正堂问道。

这已经是他今早吃完饭第五次追问，苏婉抱着手捂子慢吞吞起身出门。

懒洋洋的太阳没有一点威力，虽是大晴日, 却寒风料峭，远山的白雪刺得眼睛发疼。

见安儿眼巴巴盯着她, 苏婉失笑，“今儿中午又不回来, 有一天的时间玩，还怕去晚了？去跟二堂哥说我们两刻钟之后出发。”

安儿应一声, 冲出院门。

提着猪食桶的张氏穿过洞门从西院回来, 见二女儿站在廊檐下, 催促道：“进屋等, 外面冷。”

因着担心，她一整晚没睡好，眼见临出发了还在犹豫，不放心道：“要不我陪你们吧？”

“娘, 你跟爹又不准备卖东西，再说有二堂哥和种林伯呢！”

听二女儿这样说, 张氏退了一步，道：“那不带杏儿安儿了，就你跟你大姐和秀儿、小妹一起去玩玩。”

张氏本意是不带两小的, 大女儿二女儿能少操点心，玩得尽兴些，日后年关底下她跟当家的置办年货时再带两小的去，没成想被小儿子听到。

安儿刚当完传话筒, 跑回自家才跨进院门就听到这话，不乐意了, 大声反驳，“我不要，我要跟大姐二姐一起去。”

说着还跑过来拽着苏婉的衣服，生怕会丢下他跑路的表情。

苏婉伸手帮安儿扶正毡帽，嘴上却是责备道：“答应带你们去就一定会带你们，娘只是这么一说，你这大声作甚，没礼貌。”

“娘，我和妹妹跟大姐二姐一起去，你放心，我们一定乖乖跟着二堂哥不乱跑。”安儿从善如流换了语气，很是乖巧。

“那就乖乖听话别乱跑，小心被拍花子抢走。”张氏絮絮叨叨。

苏婉知晓她是担心，想通过这种方式缓解，认真听着应着，看到马车停在院门口时，才叫梨花杏儿出门。

“娘，进屋吧，我爹回来说一声，下晌我们早早就回来了。”苏婉隔着车窗说道。

苏志刚也应和，“三婶，放心吧，有我呢！”

马车穿过村子时，安儿趴在窗口，双手做喇叭状喊道：“秀儿姐姐，走啦～”

话音刚落，从交错林立的一排排房屋中传来一声回应，“来了～”

秀儿提着小包袱跑出来，见到村道上的马车，兴奋地哇哇直叫，根本不理会身后跟随的家人。

见秀儿跳上马车钻进去，苏志刚打包票，“叔婶放心吧，我们下晌早早就回来。”

“中午去你梅香姑姑家啊，你不认得路让秀儿带。”李秀儿娘交代道。

“嗯，知道了。”苏志刚应了一声，抖动缰绳，马骡拉着车厢缓缓前行，车内传来孩子的欢呼声，“赶集去啦！”

到村口时，魏小妹已经到了，旁边是赶着驴车的苏种林和苏柱子。

见魏小妹用灰布包头，脸上还灰扑扑，秀儿惊呼：“魏嫂子，你咋黑了这多？”

“魏嫂子，我们坐马车，驴车刚好沿路拉几个人。”苏婉招呼，见魏小妹袖口中的手白生生，心下发笑。

待魏小妹钻进马车，杏儿安儿、秀儿都围着她看，实在是这张脸比夏收秋收时还黑。

魏小妹局促道：“我没事儿，就这段时间捂得太白了，今早用锅灰水洗得脸。”

大集上地痞流氓一定不会少，虽说这些人只嘴上占便宜，可也烦人的紧，她将脸涂黑，免得生是非。

苏婉笑着提醒，“那下次你将手也抹黑！”

经她提醒，一车人看着手脸两种肤色的魏小妹哈哈大笑，笑声飘出车窗，回荡在两侧堆满积雪的乡道上。

赶着驴车的苏种林也被笑声感染，甩着缰绳驱赶驴子，叮嘱儿子，“柱子，到集市你就和你志刚哥一起护着人，帮忙提东西啊！”

“知道了爹，你都说好几遍了！”苏柱子盘腿坐在车板上，双手塞进袖子，笑望前面的马车。

听儿子回话，苏种林感慨，“你栓粮舅给你说得这门亲事好啊，小妹旺家旺夫，咱可不能亏待人，待会儿集市上小妹买什么你都别插嘴，帮忙提东西就成”

苏柱子有一句没一句应着，驴车跟在马车不远处，晃悠悠前行。

遇见路边行走的人，苏种林问一声，若是去县城的腊月集，顺路捎一程。

越靠近安阳县，路上挑担背背篓的人越多，主动询问想搭车的人也多起来，苏志刚以家里人多车坐不下为由拒绝了。

杏儿安儿趴在窗户上，乐呵呵望着路人，还热心解释：“我堂哥马车坐不下啦，我种林伯的驴车就在后面，你们挤一挤可以坐下。”

魏小妹看着活泼的两人，表扬道：“越发机灵了，待会儿想要什么跟嫂子说，嫂子给你们买！”

腊月集，卖得最多的竟然是吃食，当然，也有卖灯笼对联的摊子，但比较少，比之卖蒸笼竹席等家用物件的还少。

苏婉好奇，“腊月集不应该是卖年货吗，咋没多少年味儿？”

“现在才刚开始，多是县城和附近村里小孩来凑热闹，等过几日卖年货的摊子就多了，越到年根下越热闹。”梨花解释。

杏儿安儿手拉手，一左一右是大姐二姐，俩人眼睛都忙不过来了，闻到一股香甜味，寻到摊子旁。

摊主正在炸油糕，安儿踮脚看了看，怏怏道：“早知道饭就不吃那多了。”

早饭吃得太饱，现在一点都不饿，害他不能吃甜甜的油糕！

李秀儿却是让摊主帮忙装十个油糕，又单独要了六个，解释道：“我爹娘让我去姑姑家，刚好带油糕去，种林叔、柱子哥和志刚哥一人一个，咱们几个分着吃，后面还有很多吃食，一人吃一个一路过去撑死了。”

苏志刚、苏种林想付钱，被李秀儿拦住，“我给姑姑家买的礼，你们不能付钱。”

最后，六个自己吃的油糕钱是苏志刚付的，他还在隔壁摊子称了一斤麻花！

一行人沿着集市往里面逛，果不其然，卖吃食的摊子一个接一个，小孩子围在糖画摊子前，大孩子则围着炮竹摊子。

“我姑姑家就从前面的巷子进，咱们去把车放我姑家，下晌回去时再取。”李秀儿指着前面的巷子口说道，嘴上还炸了油糕渣。

第一次去人家家里，苏婉本想买点礼物，却被李秀儿说了一嘴。

“咱们都是小孩子，不用这么多礼，我买油糕只是因为表弟爱吃，他还小不能出门。”末了压低声音道：“我敢保证，志刚哥种林叔都买了，若是太贵，我姑肯定不收。”

不过，苏种林、苏志刚明显比孩子更懂庄户人家的礼数，买的都是不贵的，前者一斤瓜子，后者一斤麻花。

李秀儿的姑姑李梅香接待了一行人，对龙凤胎夸了又夸，解释家里其他人出去摆摊了，孩子也跟去帮忙，只她留在家看门照顾四岁的小儿子。

末了，交代几人中午来家吃饭。

“姑姑，我们中午不来了，留着肚子在集市吃，你别给我们做饭啊！”李秀儿拿油糕逗表弟，听这话回头说道。

“那咋成，都是娘家亲戚。”

安儿已经因为早饭吃得太饱后悔了，连忙作揖，急急道：“姑，集市上好多吃的，我们今儿先去尝一尝，下次来在你家吃。”

苏种林、苏志刚也推辞了一回，一行人才出门。

杏儿安儿如脱缰的马，每个摊子前都要看看，尤其是卖吃食的，明明肚子很撑已经吃不下，还要站在摊位前闻香味，念叨下晌回家前来买，带回去吃。

苏婉发现，除了卖吃食的，也就卖孩子玩具的摊子生意好，陶俑泥人、竹雕小器具尤其是卖木剑木刀木马的摊子前，被上至十一下至六岁的孩子包围了。

摊子旁边竖着一柄大木刀，做工精细不说还涂了彩漆，很是惹眼。

“那是我姑父的摊子，走，给安儿买把大刀。”李秀儿兴奋道。

苏婉捏了捏杏儿的小手，站着没动。

杏儿指向远处卖风筝小摊道：“我们去那边。”

安儿也摇着头拒绝，“我大表哥给我做了木剑，我们去别的摊子看看。”

他知道，这要过去，这位他都没见过面的姑父肯定会送刀剑，那是人家挣钱的，怎能白要！

一行人慢悠悠转着，每个摊子都瞧瞧。

中午吃得炸菜盒，丸子汤，魏小妹还买了半斤油酥饼。

几人围着小炕桌蹲在地上吃，杏儿安儿嘴挑得不行，“炸菜盒没二姐做的好吃。”

梨花虎着脸瞪两人，炸菜盒的摊子就在旁边，让人听见多不好。

杏儿安儿吐着舌头，埋头吃丸子。

魏小妹尝了一口油酥饼，端着汤碗边喝边四处看。

此时，已经是午时过半，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好多城里人家拖家带口出来吃，吃食摊子的白气白烟不断，整条街都氤氲在烟气中，烘得人周身暖洋洋，屋顶的积雪也被消融，沿着屋檐滴答滴答落下。

下晌，就是大采购。

苏种林、苏志刚将车赶出来时，一行人已经买的大包小包。

往县城外走时，遇见了一卖粗布的摊子，魏小妹、梨花各买了两匹。

“二堂哥，要不你也买点，回去让奶专门缝下地的衣服。”苏婉提议。

苏志刚不仅抱了四匹布，还买了一大把糖葫芦。

已经尝过五六种吃食，还打包了好些的杏儿安儿有些看不上糖葫芦，不想一路都拿着，将糖葫芦往竹筐的边缘插。

苏婉给两人一个脑壳蹦，“二堂哥专门给你俩买的，好好拿着，我丑话说前头，掉车上脏了也要吃，谁的掉了谁吃。”

安儿嘟嘴将糖葫芦拔下来，想抱怀里又怕弄脏衣服，双手向前举着很是别扭。

“来，嫂子给你俩包住放篮子里。”魏小妹抽出垫在篮子底的油纸帮两人解围。.

进村时，阳光已经没有了午时的温度，马车上沾满泥水。

苏长青将小儿子抱下车，见人有些犯困，道：“为了陪你们去集市，你二堂哥马车都弄脏了，去帮忙洗车。”

想睡觉的安儿揉着眼睛，看到马车上的泥有些嫌弃，可他还想去集市，遂挣扎着下地，“好，姐姐给爷奶买了吃食，我跟妹妹帮忙送去。”

去腊月集，苏婉只是想趁着人不多去凑凑热闹，因此，逛过一回就没再惦记。

没两日，魏小妹提着篮子、陶罐来家。

看到篮子里的羊肉羊腿，苏婉惊诧：“魏姐姐，咋这早就杀羊了，你送我家这么多，还有得肉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