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爹不让我乱说,我只告诉你啊。”
苏婉失笑,一个脑瓜崩过去,道:“答应爹了怎么还告诉我?”
安儿捂着额头,皱眉道:“再这样以后有啥事都不跟你说了。”说完跑院子去找杏儿安儿玩。
灶房,张氏正念叨着给村里哪几家送菜,苏婉进去时,她正将一大碗剩菜,和三碗没动过的新菜、一盘糕点装篮子。
“婉婉,正好,这个给你大堂嫂提过去,回去时捎着。”
苏婉提着篮子在家里找了一圈没见人,出门恰好碰到从隔壁出来的小柳氏,笑道:“这不让我找到躲懒的机会了,大堂嫂,篮子你捎着,我就不往村里去了。”
小柳氏笑着接过篮子,“行,我刚准备回去,篮子让你哥捎回来。”
“篮子不急。”苏婉说着摸了摸忞宇脸蛋,见蔫哒哒,问要不要在自家玩。
苏忞宇摇头,小柳氏也不想儿子留下,趁着儿子往自己怀里钻的机会,道:“困了,我带回去睡觉,不然一会儿又要闹人了。”
送走小柳氏,苏婉找了没人的机会蹭到李氏身边,问道:“奶,大堂哥咋了?”
“耍威风把屋砸了,你别多问。”怕她跑过去凑热闹,李氏叮嘱道。
苏婉无语望天,以前咋就没发现大堂哥还是个窝里横的!
心如猫挠,苏婉恨不得长一双千里眼顺风耳。
为了多听点动静,一下午都在西院转悠,扫了前院后院,在菜园子锄地。
可惜,隔壁静悄悄,直到里正、族长等人的声音响起,也没听到丁点动静!
得了三儿子的孝心,老爷子也不见外,叫了几个老伙计来家坐坐。
正堂已经收拾好,堂桌还在,椅子却是换了新的,也不见往日摆着的花瓶、作花盆的竹筒,虽堂画还在,但墙上的泥渍很是醒目。
来得人都活了大半辈子,说句不好听的,土都掩到脖子根,都是人精啥场面没见过,只当没看见装糊涂。
老爷子特意令老伴温了好酒,一桌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就着热过的江南菜,抿着小酒,想当年忆往昔。.
苏志强站在一旁帮忙斟酒,亦或是筷子不小心掉地上,他帮忙捡筷子换筷子。
中午本就没吃饱,又跪了一下午,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菜味酒香一个劲儿往鼻孔钻,还要被各位爷爷各种支使,苏志强觉得,以往二十几年,从没哪日能像今天一样难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离席时月光照耀大地。
苏志刚早已套好马车等待。
送走老友,老爷子慢悠悠踱步回屋,见二孙媳正在收拾桌子,让人回屋休息,对长孙道:“这桌子,你收拾。”
末了,无视惊诧的长孙回东屋,只声音传来,“收拾完就回吧,明儿早早过来。”
在灶房的李氏见大孙子端着空碗空盘进来,将锅盖掀开,端出馏着的菜和馒头,道:“快吃,吃了再回,这会儿回去家里估计也没饭了。”
“明儿跟你爷好好认个错,他啊,想着你呢!”
老爷子是铁了心要将大孙子掰正,但却不打算讲大道理。
为人处世的道理,他讲了多少回,可人该咋还是咋,因此,这次他打算先挫一挫长孙的傲气。
苏婉知晓大堂哥给老爷子端茶倒水已经是三日后了,彼时,家里正忙着犁地,还要在峡口山脚打鸡棚,而她,除了每日喂鸡,还要育红薯秧。
安儿杏儿小树依旧在学堂读书,因有新学生入学,此前抄的《论语》被老爷子拿走,几位新同学用的就是手抄版《论语》。
三人兴冲冲要好好抄书,争取以后新入学的人都能用到他们抄的书,打算以这种方式名流苏家村。
因忙着抄书,没时间关注家里异常,对于大堂哥时常在爷爷家,安儿也只是提了一嘴。
苏婉却放在了心上。
喂完鸡,将兔笼提到廊檐下,看着比公兔大了一圈不止的母兔,念叨:“孕妇要重点保护,给你换个豪华大床房!”
逗得菜园子正忙着起秧苗垅的梨花笑得直抽抽,“一并将鸡笼都提过来,爹都已经定好了,要不了几日估计就有鸡仔送来。”
苏婉去隔壁,才跨过院门就见苏志强袖手站在厢房门口。
屋内孩子们的读书声传来,清脆中夹杂着个别公鸭嗓,非生生破坏了小儿读书的意境。
“大堂哥,站着干嘛,屋里坐呗!”
苏志强摇头,指了指屋内。
苏婉便没多说什么,她知道这是老爷子的意思,方才只是故意一问,没想到大堂哥竟然没回避。
跟李氏说了一声,径直去后院提鸡笼。
没想到,苏志强主动跟上来帮忙。
提着鸡笼往回走时,苏婉擡眼看天,确认今儿太阳依然是东升西落,天也没下红雨。
不说苏婉,就是梨花,也惊了!
她十三年的人生里,何时见到大堂哥如此热心过?
待苏婉送人出门再回来时,梨花低低感慨:“几天不见,大堂哥像换了个人。”
苏婉蹲在菜园用小锄头敲土,道:“我过去时正站在学堂门口,估计是等爷爷差遣。”
“差遣”一词,很是文雅。
梨花莫名失笑,低声道:“别说,刚才的样子可比以前目中无人顺眼多了。”
大堂哥以前可都是用鼻孔看人的人,让他伸手帮忙,想都不要想!
苏婉挥舞锄头,将土坷垃敲得细碎,道:“如果是悔过自新,那还有的救,如果是迫于现实装样子”
苏志强自视甚高,仗着有才学不将家里长辈放在眼里,当然,这个长辈只局限于她爹娘,对奶奶李氏也只是面子情。
落在苏婉眼里,这种人就是蠢而不自知!
若是她,根本就不会搭理。
可老爷子到底放不下,亲自出手调.教,以小事磨意志,换心境。
让这个令他屡屡失望的孙子收拾桌椅、打扫卫生,甚至在厨下帮忙,用实际行动告诉孙子:虽说“君子远庖厨”,可你非君子,因此这些事,你就得做。
不做也行,我以后没你这个孙子!
老爷子从精神思想上双面打击。
不是自持才学嘛,那就让你亲耳听听,比你有才学的人比比皆是。
上课不止提问论语典故,更是引导学生深究何为仁智礼仪!
张椿属于一群孩子中基础最牢固的,多半问题能答个七七八八,时不时还能主动提问。
安儿虽小,但托自家亲大哥的福,已将论语全篇熟记于心,有些内容一知半解,提问更是五花八门。
还不算其他人稀奇古怪的想法,这几天,老爷子有半节课都在解疑释惑。
门外站着的苏志强却是心如油烹,他从不知道,老爷子教导的这些土包子竟然能问出他从未想过的问题,甚至能与老爷子辩论一二。
他以往引以为傲的才学,好像不值一提!
甚至一度怀疑人生。
他在府学,他的十多年读书岁月,到底干了什么?
而当老爷子讲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时,张椿提问何为离经叛道。
苏志强双耳忽鸣,如五雷轰顶,竟是直直栽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只听到堂弟焦急的呼喊声。
听到安儿惊呼,苏婉就想过去看,只是,那样看热闹的心思柳太过明显,她拉着梨花回东院收拾二进院子的菜园子,只当不知隔壁的动静。
苏志强这一晕倒,惊动了半个村子的人。
因为张椿跑着回村叫朱大夫时,嚷嚷了一路。
苏长渝听到信儿赶来,只是,才进门,就被老爷子劈头盖脸一顿骂。
随后追来的柳氏、小柳氏都没能逃过。
安儿见大家都趴在门缝窗口听动静,背着手招呼同窗去自家,“走,我爷爷这会儿要忙,先去看看我家的小兔子。”
安儿不知,他带同窗前脚出门,后脚老爷子就大爆发。
就连李氏,都带着忞宇躲到亲儿子家来。
看着围着兔笼叽叽喳喳的学生,再看看抱着忞宇的李氏,苏婉将家里零嘴拿出来招待人。
看这架势,估计这些孩子一早上都得在自家玩。
苏婉没猜错,隔壁,老爷子见小孙子带着学生出院门,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对着长子劈头盖脸,将积在心里、以往觉得不好说出口的话通通道来。
“个自以为是的蠢货,现在哭丧还早呢,等我走了,儿子立不起来,有你好受的!”
“志强都来几日了,咋不见你来问问,现在知道担心了?眼下大家忙着犁地,你咋不去府城牵牛犁地,等谁呢?”
“等你小儿子给你找帮工,你脸咋恁大呢。苏长渝啊苏长渝,我要早知道你是这种货色”
还没进院门,朱大夫就听到动静,扬声道:“小椿,你去找同窗,我自己进去就行。”
“老弟,干啥呢,吆五喝六这大劲儿下晌去犁地。”
这一声调侃,让老爷子断了继续训斥的心,招呼人进屋来给孙子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