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教子教孙
看着涕泗横流口口声声知错的长孙, 老爷子深感无力。
他因先头过世的马氏,对其所出的长子次子多有偏颇,尤其以长子为最, 对长孙更是寄予厚望。
可惜,二人当他心意是流水,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更是理所当然的随意践踏。
以他对长孙了解, 现下能认错,只是出于对未知结果的恐惧, 亦或是人性趋利避害的本能, 并非真心悔过。
对于长子一家的为人, 三四十年的光阴足够老爷子了解了, 虽说掌握十成十有些夸大,可知晓七八分却是事实。
长子恃才傲物,若说有真才实学也就罢了,可原就是个半瓶水, 晃荡半生,所学所悟可能连瓶底都盖不住了。
长媳自作聪明, 非大奸之人但小心思不断,仗着娘家与马家交好,但凡风吹草动就搬动两家来找茬, 以势压人,搅得家宅不宁兄弟不睦。
长孙于学问一途比长子稍有长进,但心比天高好高骛远,还没个定性, 是个听风就是雨的人,若是得贤妻, 科举暂且不论,日子能得兴旺,可惜,小柳氏
老爷子心里叹息,只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
他沉声问道:“你当真知错?”
“知错,知错,爷爷,孙儿知错了!”苏志强忍着痛在地砖上磕头,咚咚作响,听着都疼。
苏长渝微微侧头转眼,不忍心看儿子如此狼狈又无助的模样。
可是,这些落在老爷子眼中皆是唱念做打俱全的大戏,他追问道:“既知晓错了,今日之事如何善后?”
一句话,将跪在地上的两人皆问住。
苏长渝到底年长,吃过的盐比儿子吃的饭还多,挪动膝盖向前两步,靠近老爷子后斩钉截铁道:“爹,家具破损儿子赔,志刚那里儿子也会去解释,您老放心。”
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杵杵旁边的长子,以示表态。
苏志强反应过来,连忙应和,表示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砸坏的家具自己赔,不用爹出钱。
“既如此,长渝,你去找志刚说清楚,这些家具,原有的那些有新有旧,可新家具是杨氏的嫁妆,你们必须给个说法,不然传出去,让人还以为咱家不满意这门亲事磋磨新妇呢。”
苏长渝愣住,给儿子解释什么的,只是眼下的口头说辞,哪有做爹的给儿子说法的道理。
可是,他连擡头的勇气都没有,更遑论开口推诿,只得期期艾艾起身往屋外走去。
待人出去,老爷子撚着桌上的土,肃冷道:“你今日是嫉妒气不过,还是受人蛊惑?”
见长孙满眼迷茫,他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道:“你若是嫉妒栋儿比你有才,今儿我就告诉你,你不必与栋儿比,于科举一途即便你头悬梁锥刺股也难以望其项背。”
“栋儿年岁比你小将近一轮,可天赋远超于你,更是有名师教导,现在你还只是感觉到县试的差距,过几年,你恐怕连比较的勇气都没有。”
“今日之事,若你只是出于嫉妒,我原谅你,若你是受人挑拨,苏家,可以没有你这个人。”
最后这一句,掷地有声,却直接将苏志强打入地狱。
老爷子还不罢休,自顾自道:“怀疑县试不公,往浅了说可以是无知愚蠢,可你是那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吗?往深了说,你是怀疑县令为官不正,甚至,可以牵扯到科举舞弊,科举舞弊,这四个字的后果,你难道不清楚?”
“以往折腾这个家,折腾你爹娘,折腾你弟弟,你怎么折腾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就连做主分家都是向着你,可你在干什么?想将苏家满门葬送不成?”
苏志强惊恐摇头,“爷爷,我没有,孙儿没有”
“没有!”老爷子意味深长念叨一句,冷冷道:“你有没有自己清楚,也不必在这里给我表清白,去廊下跪着反思。”
苏志强还想狡辩几句,可惜,老爷子根本不给机会,“跪到脑子清醒为止,若是不清醒,哼”
“府城书院那边,我看你也不必去了,免得误人子弟坏苏家门风!”
苏志强没想到老爷子会如此狠心,竟直接断他后路。
在府城开的书院今年好不容易因低廉的束修收到二十人,是他骄傲的资本,怎么能轻易放弃。
抱住老爷子的腿哭诉,诉说自己的决心,书院开张的不易,可惜,老爷子这次失望透顶,没搭话。
且说隔壁苏婉家,苏长渝磨磨蹭蹭过去,见二儿子正招呼前来帮忙的同辈入席,他尬笑着打了个招呼,看似望着热闹的院子,内心却是焦灼,想着如何开口。
看到在人群中乱蹿的孙子时,双眼放光。
柳氏刚抓住乱跑的孙子,就看到丈夫走来,她问道:“爹叫你啥事?”
因旁边有人,苏长渝笑着佯装无事,扯着柳氏袖子道:“爹有几日没见到忞宇了,抱过去玩一会儿。”
柳氏心下纳闷,却也抱起孙子随丈夫出门。
苏长渝并未将人直接带进院子,而是绕过墙头,在人看不见的角落低低说了原委。
听到大儿子被公公斥责,柳氏大怒,瞪着眼睛道:“不就几件破家具,赔了就是,还让我儿”
苏长渝捂住妻子的嘴,伸头向墙外看,没发现人,转头正要说话,见孙子天真又好奇的看着他,笑道:“忞宇,想不想太爷爷,去找太爷爷玩。”
说着从妻子怀里抱过孙子放地上,道:“去吧,你爹也在呢。”
看着孙子跨过院门,他才呵斥妻子,道:“头发长见识短,现在是赔几件家具的事儿吗?如何让老爷子消气才是正经。”
再说,老爷子已经扯到“对杨家亲事不满”,就差直言家风不正恶待新妇,若真要传出去,只怕自家在村里没有立足之地了!
“先让忞宇去,老爷子再不待见志强,为忞宇好也要容忍几分。”
两人等着,想借孙子在老爷子面前插诨打科,将这件事一笔带过。
再说,李氏带着二孙媳坐在通堂,两人脸色都缓和了,任外人是看不出半分异色。
苏婉忙着擦桌子,这一桌除了自家女眷,就是来帮忙的妇人,没看到大伯母,支使杏儿去找人。
二伯母白氏撚着瓜子吃,笑道:“大哥大嫂感情好,这都大半辈子还黏糊的很。”
这话,若是同辈之间调侃也没什么,可通堂还有几个没到成亲年纪的女孩子。
李氏正要开口,杨氏起身道:“奶,你们坐着,我去问问当家的。”
苏婉看了转身出通堂的二堂嫂一眼,又去看奶奶,还没看出门道,张氏已经带着后厨帮忙的妇人进来。
大家说说笑笑,或是称赞这门亲事好,或是好奇南边的菜式,气氛活络起来。
出通堂的杨氏将丈夫叫到一边,说了家里的事情,末了道:“我跟奶过来时,爷爷让公爹过去,你要不回去看看?”
苏志刚撚了撚手指,端盘上菜不小心沾了油,黏糊糊,他皱眉道:“你不用管了,陪着奶就行。”
说罢转身出门,没想到与气呼呼进门的柳氏撞了个正着。
柳氏一把拽住二儿子,骂骂咧咧,道:“你爷大发威风作践你大哥呢,跟我去看看。”
苏志刚脸沉心寒,挣脱拽住自己衣服的手,道:“大哥做错事该罚!”
柳氏想发火,见二儿子脸色阴沉,不想大儿子再受罪,只得压制火气。
只是,谁也没想到,老爷子这次是铁了心。
苏志刚才进院子,还没走到厢房门口,老爷子的声音就从上房传来,“怎么,我现在说的话不顶用了,老大呢?”
苏长渝绕过墙角进大门,神色讪讪。
对于廊檐下断了扶手的躺椅以及跪着的人,苏志刚连个眼风都没给,径直进屋,道:“爷爷,你吃好没,三叔说没吃好过去再坐一会儿。”
“吃好了,你爹给你咋说的?”
苏志刚看着凌乱的地面没回话。
见状,苏长渝不敢装傻了,舔着笑脸对二儿子道:“志刚,你大哥一时气不过”
“气比不过就跑来砸我家,下次气不过是不是要拆我房?”苏志刚回怼不带一丝犹豫。
苏长渝愣住,老爷子却彻底没了耐心,“志刚,带忞宇去你三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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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志刚抱起搂住老爷子腿的侄子转身出门,回到苏婉家,将孩子交给小柳氏,道:“大嫂,爹娘有事,你带好忞宇。”
苏忞宇已经在头席上吃过,挣扎着要下地玩,小柳氏搂着不让乱动,他只能嚷嚷着叫爹。
也是幸好苏忞宇说话不是很利索,也不懂事儿,不然将苏志强罚跪的事儿当堂说出来,小柳氏的脸面决定掉地上捡不起来。
苏婉是席面结束才知道隔壁的事儿。.
庄户人家知晓粮食来之不易,加之席面做菜用的油水多,因此,席面上没吃完的菜都折在一个盆里,末了送给来帮忙的邻居、交好的人家,也没人嫌弃是剩菜。
今日是儿子定亲宴,亲家是京城人,不说亲戚,家里长辈都来不了,好在亲家邀请了致远书院山长及交好的夫子,苏长青唯恐招待不周,特意选了江南菜,且特意叮嘱加大菜量,响应昌平这边大碗吃席的习俗。
合计一番后,考虑到儿子在书院、府城的私交,还额外多备了五桌。
本就算得宽裕,席面结束,没上桌的整席剩了七桌。
苏长青合计送一整席给老爷子,借着喜气让老爷子邀请村里长辈小酌一番。
“志刚,端一桌没动的,晚上让你爷和里正、族里几位伯叔乐呵乐呵。”
苏志刚正往板车上装桌椅板凳,推诿道:“给栋儿留着,今儿有山长夫子在,我看来的学子都不敢放开,明后闲了再请来尽兴一回。”
“有的有的,七桌没动呢!”
见搪塞不过,苏志刚支吾道:“那行,三叔你放着别动,还完桌椅回来我端过去。”
苏长青心下诧异,在侄子与儿子拉着桌椅往村里去之后,派小儿子过去看看。
安儿这小子,调皮归调皮,关键时候机灵劲儿就显出来了。
他进院门时,看到廊檐下跪着的人便没往里走,趴在门上偷偷看了几眼,回来找没人的地儿打报告,“爹,大堂哥跪在廊檐下,院子静悄悄,躺椅也摔坏了,就是没看到爷爷人。”
“在家玩吧,别乱说。”
虽苏长青特意交代了一回,安儿也答应了,可这小子转头就去找亲亲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