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雪似杨花无诗兴
猜拳吃酒的声音犹在耳边, 可远山已是白雪皑皑。
苏婉袖手站在廊檐石阶上,呼出的气如化作白雾,消散于寒风中。
黑云压顶, 北风呼啸而过,预示着即将又是一场大雪。
今年的冬季, 来得尤为早,学堂竣工没两日, 初雪就在一个黑夜悄无声息飘零。
若非昌平地处北方,家家户户都睡炕, 入秋后就开始烧炕, 说不定当晚得冻死好些人。
那场雪, 好似拉开了闸门, 自此,北地彻底进入雪国世界,飞雪断断续续就没停过。
这不,早晨起床只是天阴吹风, 没有飘雪,这吃完早饭没多久就黑云罩顶, 暴雪已经在酝酿,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于粮足屋闭的人家而言,是冬日贴膘的好时机, 于贫家而言,却是饥寒交困最难熬的日子。
去年,一场暴雪,北关边疆外族作乱。
今年才入冬, 雪灾已经来临,也不知
“二姐, 快来,橘子哭了!”
安儿的叫声打断了苏婉的思绪,她应道:“好,这就来。”
张康毅托运送粉条的商船买了好些橘子柚子,给家里送了两筐,时下橘子不如后世口感好,且冬日冻得硬邦邦,吃着酸涩又冰牙。
苏婉便放在火炉边烘烤,烤软烤热,蘸着黄糖,酸酸甜甜,吃着很是开胃。
她进通堂到东间爹娘卧室时,杏儿安儿围着火炉,炉边橘子皮滋滋响着,有些地方往出冒水。
“二姐,你看,橘子哭了。”安儿指着出水处说道。
.
橘子哭了!
如此童言稚语,大概也就现在的安儿能说出来。
屋外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屋内炉火通红暖意熏人,小儿围炉烤黄橘,长者窗边缝新衣,也只有这般情景下,才能有“橘子哭了”这般天真又幸福的童言稚语,但愿这寒冬大雪中,人人都能有这份闲趣。
苏婉笑着端起盘子,将烤得滋滋冒水的橘子拨到盘中,道:“先晾一会儿再吃,不然烫手。”
三人正凑在一起你一下我一下戳有些烫手的橘子玩儿,院外传来喊声。
“是爹回来了。”安儿说着就要往出跑,苏婉一把拎住他衣领。
张氏收拾针线篮子,起身下炕,道:“外面冷,你们都在屋里待着,我去开门。”
地炕烧着,且有烧热水的炉子,屋里很是暖和,杏儿安儿穿的夹袄,若出去待一会儿,肯定冻着凉。
苏婉穿的棉衣也不是很厚,主要现在的棉衣是实打实的棉花,而且昌平冬天是真冷,去年她的棉衣格外厚实,穿着擡胳膊都难,因此,今年做棉衣时特意少放了棉花,也就比夹袄厚一点。
从入冬下雪开始,张氏就很是担心,怕这棉衣不挡寒气将人冻风寒,刚才二女儿在屋外溜达,她就想叫人进来,只是,这个女儿惯常知晓轻重,她忍着没开口。
通堂又被挂上厚厚的棉帘子,不透光,很是昏暗,苏婉点上油灯,给杯子添了开水,正准备往盆里倒水,棉帘被掀开。
寒风携裹雪花见缝插针般溜进来,惹得烛火东摇西摆表示自己的不悦!
苏长青哈气搓手,在门口处的草席上跺了跺脚,道:“鸡棚没事儿,烧了三堆火这几天倒是没冻死的,就是今天这雪,估计更大。”
初雪那晚,鸡棚冻死了十几只鸡,不得已,给山下的草棚全部围了油布草帘,这几天,又给草棚烧了火堆,鸡没冻死,但也不好过。
这天寒地冻,鸡只能在棚子里溜达,相互挤踩,容易踩死,打架时一不小心碰着火,那就是现成的烤鸡。
李大梁还得时时注意着,也是不好过。
“爹,今年这大雪估计商队冬日出行更难,要不早早做风□□,趁早做好,府城有商队就卖,免得压到年底没商队卖不出去。”苏婉将水杯递过去,提议道。
“我看成。”张氏附和道:“大梁哥跟小峰小山待在峡口也受罪,下蛋好的母鸡咱家留几只,问问村里谁家要,公鸡全杀了。”
苏长青端着水杯坐椅子上,安儿从东屋捏着橘子跑出来要给他吃。
橘子酸,即便蘸了糖也不合他口味,苏长青皱着眉躲闪,道:“给你娘吃。”.
安儿嘟嘴,“娘不喜欢吃。”
“哇哦”一声塞自己嘴里,脸颊鼓鼓,像个小仓鼠!
“少吃点,小心酸倒牙中午没法吃肉!”苏婉提醒。
安儿捂着嘴,嚼完咽下才道:“最后一瓣啦,今天不吃了。”
“洗手去和杏儿玩五子棋。”
“赢了有奖励吗?”安儿歪头问道。
“噗~”苏长青才吹得不烫喝入口的水直接喷了,很是想不通,问道:“安儿你咋现在”讲输赢,赢了还要奖励,这什么性子?
苏婉掰着手指啪啪作响,皮笑肉不笑道:“有,想要什么奖励都有!”
熊孩子,玩五子棋是为了锻炼思维,总想着赢,想着奖励,可真是欠揍啊!
见通堂三人都有动手的趋势,安儿捂着屁股跑东间,“妹妹,我们来玩棋子。”
苏长青失笑,道:“越来越皮了!”
寒风掠过屋檐,叫嚣不止,厚重的棉帘被吹得晃动。
他忧心忡忡,道:“明儿做风□□,我一会儿去村里问问,看谁家要母鸡。”
鸡场下蛋好的母鸡不在少数,一时半会儿肯定没法全卖出去,若做风鸡,母鸡的口感差些。
也不知具体差在哪里,苏婉很是好奇。
去年家里做风鸡,全是公鸡,要不今年做几只母鸡的尝尝,看具体差在哪里?
吃过午饭,苏长青就背着背篓准备往峡口去,见长子换了外衣,道:“你别去了,手指冻伤还没好。”
苏志栋摸着有些红肿发痒的手指道:“没事儿,今年好多了,都没出冻疮。”
他的手是前几年在书院念书冻伤的,之前伤的厉害都化脓了,去年冬在家养着缓解了不少,今年只是些微红肿。
苏婉笑道:“穿厚点去吧,现在还能穿棉衣,听说京城开春也不比咱们这里暖和多少,会试不能穿棉衣,贡院里面才冷呢,提前锻炼锻炼抗冻能力。”
话虽如此,她还是将才做好没几日的棉手套递过去,“大姐才做好,你试试好不好用。”
苏志栋摆手,“是要去抓鸡的,弄脏了。”
“没让你戴着抓鸡,提鸡笼回来时戴。”
送走抓鸡二人组,苏婉开始整理花椒、八角等调料,今年春晒了嫩椒叶,这次刚好试一下椒叶泡的调料汁作出的风鸡味道如何。
找齐调料,椒叶清洗放入盆中倒入开水泡起来后,屋外已是大雪茫茫!
早晨被扫过的院子,又裹上白衣,行走留下的脚印只剩浅浅的痕迹。
苏长青和苏志栋来回跑了好几趟,捉回来的公鸡全部放在老屋,考虑到下午和晚上都不喂食,未免鸡被冻死,还特意烧了炕。
苏婉抄着手去看了一回,看着没铺席子的土炕升起淡淡白烟,心里有了想法。
回到东院,她将堆在柴棚角落破边开裂的瓷碗、瓷盘翻出来,冲洗后晾在屋檐下,拿着锄头铁锹将菜园空地处的雪刨开铲土。
地被冻得很瓷实,她都出汗了才铲出一小堆能看见冰碴的土块。
张氏准备给炕洞添柴,出门见她满头满身是雪,惊呼:“婉婉,你干啥呢,回屋让你爹回来弄。”
“没事儿,我铲点土种菜。”
“快快回屋,这你哪能铲得动,你爹快回来了,让你爹给你铲。”张氏拉着二女儿往屋里走,边走边拍她身上积雪。
絮叨道:“穿得就少,可别着凉,快回屋上炕。”
两人进屋的响动惊醒了睡得天昏地暗的杏儿安儿,见苏婉头发上的雪花,两人揉着眼睛埋怨,“二姐玩雪不叫我们,说话不算话。”
苏婉脱了棉鞋做椅子上烤火,严肃道:“我可没玩雪,是做正事儿,你两要敢自己跑去玩雪,哼哼”
话虽未尽,但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杏儿爬到梨花身边,黏糊糊撒娇不接话。
安儿却是重新躺回去,掀开被子翘着小脚讨价还价,“你不是做正事儿,我都听娘说让爹来。二姐,你趁我和妹妹睡着去玩雪,你要答应我们明早堆雪人,我们就不跟二姐你计较啦!”
这算盘打的,在村头都能听到,苏婉都不想戳穿,应道:“行啊,明早堆雪人。”
见她答应,两人来了精神,在炕上嗷嗷叫着乱舞乱蹦。
梨花塞在被子中的腿被踩了好几脚,扯着两人道:“别跳了,再跳炕塌了。”
苏长青将最后一批鸡笼放在老屋回通堂时,迎接他的是三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苏婉率先跳下椅子,兴奋道:“爹你回来了。”
安儿已经嚷嚷开:“爹,快帮二姐铲土,二姐要种菜。”
苏长青一下午来回跑了五六趟,又是背背篓,又是提鸡笼,虽是青砖路,可雪大风大,很不好走,现在已是满脸疲态。
即便如此,他还是拍打着身上雪花笑问:“婉婉在哪种菜,要多少土?”
苏婉又不是铁打的心肠,道:“爹你歇歇吧,我不急,后面闲了再说。”